“你們隨意,我先回去了。”
謝與淮將煙熄滅,菸頭隨手扔在了女廁入口處的垃圾桶中。
他很急,想知道手機對麵的人出了什麼事。
棉花糖是他在高二上學期認識的網友。
他和她擁有相同的經曆。
父不疼,母不愛,於是在這個涼薄又可笑的世界抱團取暖。
在每一次被謝家羞辱時,她都會陪著他暢聊整夜,會告訴他即使在黑暗的地方,也能有一絲光可以照進來。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教學樓的拐角處,金海英踹了蘇綿綿一腳,將她拖回了廁所。
蘇綿綿手肘撐地,仰頭望著堵在門口的三人。
她擦乾淚,靜靜地等待她們宣告她今天的結局。
樸寶珍嘖嘖兩聲:“我們怎麼懲罰她比較好?”
金海英關上廁所的門:“就按照謝與淮說的辦吧。”
刺耳的聲音漸小,門被反鎖,電閘拉動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教學樓。
廁所陷入一片昏暗,偶有天花板下的窗戶才隱隱約約地能照進來一絲光亮。
以前,蘇綿綿很怕黑。
小時候經常看恐怖片的緣故,導致她對於廁所這種地方有著天然的恐懼。
在第一次被關在廁所度過一整夜時,她縮在隔間的牆角顫抖了一整晚。
從天花板落下的一滴小水珠都會讓她膽戰心驚的想流下來的會不會是血液。
現在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魂呢?
就算有,人遠比鬼魂可怕得多。
藉著模糊的光亮,蘇綿綿在洗手池下麵摸出手機。
她打開手機,給奶奶打了電話。
電話秒接,另一邊滄桑的聲音傳來:“綿綿,怎麼還不回來啊?”
老人聲音裡含著擔憂。
蘇綿綿鼻子一酸,眼淚滑落。
她捂住嘴,不讓哭聲溢位:“奶奶,我今天在同學家住。”
“哪個同學啊?要不要奶奶來接你?”
“不用不用,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有什麼事要和奶奶說。”
“嗯。奶奶,我知道的。”
電話掛斷,手機裡發來了幾十條訊息。
訊息都是一個人發來的,叫秦淮。
她在這個班冇有朋友,好友列表裡隻有秦淮這個網友。
破碎的星光灑進廁所隔間,蘇綿綿順著第一條訊息往下看。
【到家了嗎?】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棉花糖,人呢?】
【你在哪兒,我來找你好不好?】
......
蘇綿綿眼角還噙著淚,忍不住笑了。
她與秦淮相識五年多,兩人在這個糟糕的世界互相治癒,互相依偎。
她喜歡花海。
他們就約定等大學畢業帶她去看花。
【我到家了。】
【今天怎麼這麼晚纔回家?】
【學校裡出了點事。】
仁川市城郊彆墅,捧著手機的謝與淮眼神一瞬變得凶狠。
【什麼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誰敢欺負你,我帶著人把他往死裡打。】
二十歲左右的男生衝動又魯莽,最喜歡欺負溫溫軟軟的女孩子。
看到出事兩個字,他第一時間隻能聯想到欺淩。
蘇綿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把這些糟糕的事情告訴他。
【冇有。就是有四個人拉著我聊了會兒天。】
【男的女的?】
【三個女生,一個男生。】
謝與淮一怔,莫名想到蘇綿綿。
他搖頭嗤笑一聲,覺得自己魔怔了,怎麼能把棉花糖這麼美好的女孩子和蘇綿綿產生關聯?
【要是誰敢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
【嗯。】
謝與淮仰頭,漫天繁星綻放在夜空。
銀河璀璨,花園裡的繡球花被星光點綴。每一朵繡球上的小花瓣都被鍍上了亮晶晶的光芒,在秋日的夜晚,像是詩篇裡描寫的夢幻。
【今天晚上有星星,你喜歡嗎?】
蘇綿綿抬頭,隻能看到一片黑暗。
星光黯淡,照進廁所的窗戶也隻能在反光玻璃上發出一點點微弱的光輝。
她垂眸,手指敲得飛速。
【很喜歡。】
兩人互道晚安後,蘇綿綿靠在角落裡擁抱著黑暗入眠。
秋月的天晚上冷颼颼的,她半夜睡得不安穩,時常被凍醒。
約莫到了淩晨六點,保潔人員拿鑰匙開了門。
管理四樓廁所的保潔人員是個年過半百的阿姨。
阿姨見慣不怪,把睡地上的小姑娘喊醒。
“孩子,回教室睡吧,這裡頭冷。”
蘇綿綿迷迷糊糊醒來和阿姨道了聲謝後,回了教室。
教室裡有空調,遠比廁所要暖和的多。
仁川外國語大學的座位是固定的,她的座位在麵對黑板右邊的最後一排角落處。
她冇有同桌,也冇有人願意和她坐在一起。
天邊泛出微微的光亮,太陽露出笑顏,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到了。
蘇綿綿趴在桌上淺眠,疲憊和睏倦壓彎了她的脊梁。
班級吵吵鬨鬨,男同學們為昨夜的遊戲吵得麵紅耳赤,女同學們聚在一起聊著昨夜的電視劇,幾對小情侶隔著座位傳情。
狹窄的教室被劃分爲兩個世界。
世界裡麵,是和睦快樂的班級體。他們享受著青春最美好的時光,陽光明媚又耀眼,驕陽與未來都是屬於他們的
世界外麵,蘇綿綿一個人縮在陰暗的小角落,被所有人排擠在外麵,隻被允許在黑暗中腐爛和發臭。
七點早讀,開始收作業。
他們從第一組收到最後一組,獨獨繞開了蘇綿綿的座位。
副班長黃璐路過她時,翻了個白眼,嘴裡還嘟囔著:“天天睡覺也能考第一名啊。一股廁所的發黴臭味,昨天不會冇洗澡吧。真是臟死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捂住口鼻做出嘔吐狀。
蘇綿綿習慣了班上同學的冷嘲熱諷,忍著倦意,把作業單獨交給老師。
路過其他同學時,同學們望見她,臉上全是不耐與嫌棄。
有些男生會直接大喊大叫:“蘇綿綿,你是不是冇洗澡?你身上的臭味都能飄到我這兒來了。”
這時候,其他男生會跟著一起起鬨。
他們捂著嘴偷笑,卻又笑的十分誇張,一定要讓整個教室都被笑聲灌滿,再也聽不到讀書聲才罷休。
男生們對剛剛喊話的人比了一個大拇指,表達他們的肯定和崇拜,彷彿聯合所有人針對一個人是什麼超級大英雄。
蘇綿綿冇有反應,像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人回到了座位。
曾經她會反駁,會抗爭,會解釋,現在她隻會裝作冇聽見。
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才終於明白這些人並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洗過澡,隻是享受拉著彆人一起來辱罵她的快感罷了。
而最先罵她的人,會被他們信奉為“英雄”。
金海英舉著小鏡子補妝,鏡子裡的臉全是得意:“我昨天把她關在廁所了,當然一股臭味了。”
“難怪啊,我說為什麼這麼臭呢。原來真在廁所過了一夜。”
“金姐纔是最牛的,替我們懲惡揚善,拔除掉咱們班這個毒瘤。”
全班嬉笑聲一片,零零星星的讀書聲早已被吞冇。
蘇綿綿翻開語文書,強迫自己背課文。
她妄圖拿書去抵擋所有的惡意,不停地告訴自己還有九個月就要畢業了。等大學畢業,她就可以奔赴全新的生活去找秦淮,永遠逃離深淵。
“喂,蘇綿綿,你冇聽見我們說話麼?金姐喊你滾出去。這麼臭還待在教室裡,真不怕把我們熏死啊?”
韓嘉熙站在不遠處,滿臉囂張。
蘇綿綿抿唇。
仁川外國語大學是名副其實的頂級貴族學校,每個廁所隔間都擺了一瓶香薰,廁所永遠都是帶著薰衣草的淡香味。
當年,她高考成績優異,即使無權無勢,仍舊被這所大學破格錄取。
校方免除了她上學所有的費用,還承諾隻要她考上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會給五十萬獎金。
那時候的她被驚喜衝昏了頭腦,以為可以逃離高中的魔窟,到一個嶄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可當她踏入班級,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才恍然驚醒這隻不過是惡魔們的遊戲。
她提出轉學,結果校長拿出了入校前簽約的合同。
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如果她中途轉學,視為撕毀合約,需要賠償一百萬。
蘇綿綿徹底打消了念頭,知道自己已經被逼上了一條不歸路,隻能成為她們的玩物。
她起身,揹著書包走出教室。
今日天氣大好,陽光熱烈又刺眼。
蘇綿綿將書包扔在地上,捧著《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法規》開始背。
教《大學英語》的徐老師拿著教案掃了蘇綿綿一眼,臉上冇什麼表情,直接進了教室。
班上的吵鬨聲並冇有隨著老師的到來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早自習還冇下,謝與淮領著人到教室門口。
他走近,聽到了嘈雜聲音裡的朗朗讀書聲。
“山有花開,花自盛開。無關金秋與春夏,花自盛開。”
初秋的朝陽下,少女穿著校服,捧著書站在教室門口。
她肌膚晶瑩白皙,鼻子挺拔尖翹,雙唇不點而赤,本應是攻擊性極強的樣貌,偏生一雙大眼睛總是盈滿水光,像是初生的小鹿,無辜中帶著倔強與不屈。
漂亮的眼睛弱化了她容貌上的衝擊性,讓她沐浴在陽光中像是鵝黃的迎春花,溫柔又爛漫。
謝與淮瞟了一眼,堵在教室門口,站在她旁邊。
蘇綿綿抬頭,心裡“咯噔”一聲,默默倒退一米遠。
謝與淮是金融一班的學生。
這所學校分班不是按照成績分的,而是按照家世分的。
排名越前的班級,學生家世越好,師資力量越雄厚。
而她能“榮幸”的分到二班,還全靠這群人大費周章地為她動了關係
老師站起身想轟人,他戴上老花鏡,見堵在門口的混混是謝與淮,又回到座位上批改作業。
教室裡的人衝著金海英做眼神。
金海英轉頭,看到了走廊外麵站在謝與淮身邊的男友。
她揚起笑臉,小跑著奔向男友。
“北亭,你怎麼來了?”
金融二班不可一世的霸淩姐此時此刻旁若無人地依偎在少年懷中。
賀北亭微皺眉,輕推開她:“我們分手吧。”
大四了,家族安排他走檢察官的路,不容他留下任何汙點。
當初為了護著女友校園霸淩的事情,他甚至還把最好的兄弟謝與淮拖下了水。
眼下,他必須和金海英割裂。
他和謝與淮不一樣,謝與淮雖然是謝家的私生子,卻是謝家現在的唯一繼承人。
謝家領導的SK集團力爭引領全球發展的能源化工領域,主要的投資方向涵蓋AI、半導體、ICT、新材料等,是H國的第三大財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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