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這兒疑心時,龐氏也在埋怨兒子:“我是懷疑那賤婦早有準備,但這不是還冇確認嗎?你就這樣貿然放人回去報信,萬一那賤婦其實什麼都不知道,豈非平白幫她躲過一劫?”
“若韋氏知曉咱們的打算,放不放那侍衛回去報信,都是一樣。”宋緣纔回來,麵上難掩疲色,平淡的話語中有著隱藏得很好的不耐煩,“若韋氏不知道,娘以為她會怎麼做?”
不待龐氏回答,他又道,“娘,宜笑是我宋家女,為什麼會去衡山王府寄人籬下?”
龐氏茫然道:“還不是曹氏上門來鬨個冇完,我怕你操心,想著那小東西橫豎也礙眼,打發出去了家裡還清淨些!”
“之前宜笑在柳氏手裡過得不好,這事韋家稍加留心就能打聽到。”宋緣意義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道,“卻直到柳氏出事,纔到處說咱們家苛刻了原配嫡女——柳氏根本就是冤死的,這事外人不相信,但咱們家跟柳家卻心知肚明!娘想過冇有?宜笑很可能知道誰纔是真正把她賣掉的人!”
“所以曹氏使儘撒潑手段也要把她要走!!!”龐氏可算轉過這個彎了,這一氣真是非同小可,險些冇再暈過去,“不然她在宋家養著,天長地久,保不定哪天就說漏了嘴——很好!現在那小東西恰好就在莊子上,咱們……”
宋緣目光晦暝,淡淡道:“韋氏敢放她回來,自然不怕咱們現在再去逼問她。畢竟咱們什麼證據都冇有,單憑個小女孩兒的供詞,哪裡就能翻案?”
拜韋家所賜,如今朝野上下誰不知道宋家苛刻原配嫡女?眼下宋宜笑又是被宋家主動接回來的,她就是肯說繼母冤枉,外頭也會認為是被祖母跟親爹逼著改的口!
這道理龐氏被提醒後也明白了,真格是糟心萬分,揉著額心煩意亂的問:“那你的意思是?”
“韋氏在宋家時對宜笑很是疼愛,但改嫁後卻一直冷眼旁觀宜笑被苛刻。”宋緣神情很平靜,平靜到有種歇斯底裡的冷酷,“哪怕指使曹氏要走宜笑,也不全是為宜笑考慮。可見對她來說,自己纔是最重要的,縱然宜笑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卻也不是不能做棄子的。”
他淡淡道,“所以隻要讓她感到局勢危急,母女難以兩全,她必定會捨棄宜笑,選擇保全自己!”
龐氏心念一轉,恍然:“那薄氏恰在小東西左右,護她方便,害她不也順手得很?當初那賤婦讓薄氏陪那小東西回來,莫非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這樣歹毒的賤婦虧得不是我宋家婦了,不然我絕容不得她!”
“柳振溪精於斷案,宜笑若在莊子上有個閃失,找出真凶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宋緣輕描淡寫道,“就算韋氏跟薄氏什麼都不做,費些日子,柳振溪也不難辦出一件鐵案來!”
“難怪你要故意放個人去給那賤婦報信!”龐氏總算弄清楚了來龍去脈,“柳氏是冤枉的,那小東西也不是咱們害的,這兩件事的真凶皆是那賤婦——但到底親生母女,那賤婦想滅女兒的口,總要有個說法!”
比如說,怕親生女兒回父家後,說出柳氏之事的真凶,見女兒暫時接不回身邊,索性滅口!
“當初柳氏之事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如今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自身罷了!”宋緣呷了口茶水,淡淡道,“此事我心中自有計較,還請娘不必過於操心!”
母子兩個又說了些閒話,宋緣才送母親回房,又親自鋪好被褥,伺候龐氏就寢了,方告退回自己院子。
院子裡的下人迎住他稟告:“逃走的侍衛已經進了城。”
見宋緣隻微微頷首,下人猶豫了下才繼續道,“燕國公身份高貴,難以接近,金少奶奶雖然答應會設法打聽他與大小姐是否熟識,但也不能保證立刻就能搭上話。”
“知道了。”宋緣神情淡漠,心裡也確實冇太在意:畢竟以後傷害女兒的罪魁禍首會是韋夢盈,即使燕國公當真跟宋宜笑關係密切,願意為她討公道,那也對付不到宋家頭上來。
所以他輕描淡寫的應了聲就把這事拋開——要怎麼咬死韋夢盈為母不慈、殺女滅口,這纔是他眼下要操心的正經事!
可誰也冇想到,“身份高貴”、“難以接近”的燕國公簡虛白,居然在次日親自登門拜訪了!
還是在傍晚時分,天都擦黑時登的門!
“今日出城狩獵,本打算日落前就回去的。結果晌午後碰見一隻狡狐,追逐良久才得手,竟誤了時辰!”簡虛白今日穿了一身大紅箭袖,犀帶纏腰,玉環束髮,烏黑的發在燈火下閃爍著綢緞般的光澤,越發顯得唇紅齒白,風流蘊藉。
縱然韶秀的眉宇間稚氣未消,但舉止中矜貴難掩,教人不敢小覷。
奉茶後,他笑眯眯的道,“眼下回城太晚了,恰好發現貴莊,還請主人收留一晚!”
一行人進門前就報明身份來曆,這會雖然是請求的語氣,但誰敢把帝甥趕出門去?
“看好了寫月軒!”宋緣強顏歡笑的招待不速之客之餘,陰著臉交代底下人,“若燕國公借宿這晚出了岔子,絕不輕饒!”
這一晚,莊子上基本就冇人能睡。
萬幸一直到翌日,簡虛白一行人告辭時,也冇出什麼意外。
“雖然身份尊貴,好在年紀還小,倒也好打發!”宋緣目送他們遠去,暗鬆口氣。
結果下午就被打臉了——太醫院正副院判奉太後之命登門,專程為龐氏請脈!
“太後孃娘感念貴家昨兒對國公爺的照拂之情,聞說府上老夫人病著,所以特意遣下官來為老夫人診斷!”正副院判一致表示,“下官一定竭儘全力,助老夫人早日康複!”
早日康複?
龐氏根本就冇病!
這要是韋夢盈的人來試探,龐氏也好,宋緣也罷,自然預備了無數法子應對。
偏偏現在來人是太醫,奉的還是太後之命!
所以不管他們母子多麼不情願,還是不得不麵對正副院判輪流把完脈後的驚訝:“府上老夫人……康健得很哪?如此脈象,怎會臥榻不起?”
龐氏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好在宋緣在:“兩位有所不知,家母前些日子染恙,本是小疾,卻因過於思念小女,這才病情加重,不得不遣人接了小女回來侍奉左右。”
“這麼說,老夫人這是心病?”正院判拈鬚問,話語間似乎遞出了一個梯子,“那倒難怪了,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不可以尋常病症判斷。”
宋緣當然不會不接:“應是如此!自小女回來後,家母的病情就開始明顯好轉了。”
所以為了防止龐氏病情反覆,做孫女的當然得長留父家纔是!
可正副院判聽到這兒對望一眼,都是微微一笑,笑容意味深長:“老夫人雖然憐愛晚輩,但到底上了年紀,親自撫養孫女怕是力有不逮,還是放寬了心,好生頤養方是長壽之道!”
這話不是明擺著讓他們乖乖把宋宜笑送回衡山王府麼?!
簡虛白縱然貴為國公,又是帝甥,這麼明目張膽的乾涉宋家家務事,也太欺負人了!
無奈宋緣沉下臉,正待反駁,正院判一句:“太後孃娘如此關懷,實在令人羨慕!”
這話竟是太後授意?!
到嘴邊的說辭頓時嚥了回去。
——皇太後非同燕國公,後者再得寵再尊貴,也是臣子;前者卻是天子之母,母儀天下!
她親自發了話,憑龐氏與宋緣此刻是什麼心情,也不得不順著院判的暗示,口稱“娘娘恩德,冇齒難忘”。
龐氏“久臥病榻、不便起身”,宋緣少不得代她朝皇宮方向拜了又拜,以示對皇太後的感激零涕、對天家的感恩戴德。
“那燕國公才十一歲吧?”送走兩位院判,龐氏怎麼都想不通,“這年紀的人雖然說可以說親了,但離成親還有幾年哪!即使燕國公懂事得早,但那小東西纔多大?”
八歲的女孩兒就能這麼勾人?龐氏無論如何不相信!
思來想去,她覺得根源肯定還是韋夢盈:“這不要臉的賤婦!自己勾三搭四,連教女兒也脫不了這股放.蕩勁!!!”
這次龐氏還真罵對了——這事的主使還真是韋夢盈。
前天韋夢盈接到逃脫的那名侍衛稟告後,直接把袁雪沛喊到跟前攤了牌:“你出征之後,你妹妹的事我擔下來了!你想要陸冠倫做妹夫,我也可以幫你!但你必須替我立刻、馬上把女兒救出來,不然我雖然不會去害你妹妹,但也彆指望我對她上心!”
袁雪沛軟肋被捏住,再有城府也不得不依,所以就求到了好友簡虛白跟前。
這事對於背後站著皇太後的簡虛白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如今龐氏跟宋緣母子便有十萬分的不甘心,也不敢違抗!
“罷了,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回饒了賤婦母子一遭,不定以後她們在劫難逃呢?”最後龐氏隻能這麼勸兒子,“娘就你一個兒子,你可不能為了一時之氣壞了自己前程,那叫娘怎麼活?!”
尤其宋緣還冇男嗣哪!要出點事,宋家這一支就絕了!
所以龐氏一邊開導宋緣,一邊就悄悄派人把宋宜笑送回衡山王府:“為這麼個小東西,叫緣兒惹了太後不喜,哪裡劃得來!”
——如此峯迴路轉、有驚無險的變化,宋宜笑一直到站在含霞小築的庭院裡,都覺得有點恍惚:“咱們回來了?”
“小姐不要擔心,這裡已經是王府了!”在宋家莊子上這幾日,絕對是度日如年!這會同樣舒了口氣的趙媽媽安撫了一句,又提醒,“袁大小姐已經在花廳等了好一會,她是專門來拜訪您的,您看這?”
宋宜笑剛剛已在母親那裡知道了自己這次獲救的經過,自不奇怪袁雪萼的來訪,伸手揉了揉眉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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