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親父女,爹對我再不好,我要說不想他,終歸也難逃不孝之名!”宋宜笑急速的思索著,“但我要說個‘想’字,這位就順水推舟,成全我怎麼辦?!”
雖然衡山王府由於立世子之事,目前已有亂象,已非久留之地,韋夢盈這個親媽也不是很可靠,但凡事怕對比——相比宋緣那個爹,親媽身邊簡直安全太多了。
尤其宋宜笑現在正是說親之年,這要回到宋家,不定改天就被押了嫁給那柳秩音!
就算不是柳秩音,以祖母龐氏對她的厭惡,也不可能給她什麼好安排,十有八.九還是再賣她一次——這種一輩子的事怎麼能冒險!
思及回答得不好的後果,她緊張極了,好半晌才強笑道:“勞公爺見問:生身之父,怎能不想?隻是我性愚人笨,難討爹爹喜歡,卻不敢近前打擾。惟晨昏祈禱,願他長壽安康,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簡虛白側著頭,一手支頤,一手把玩著金盅,聞言,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他凝神思索的模樣專注又沉靜,似連時光都被感染得寧謐起來。
彼時,春風融融而過,帶起漫天花雨。
紛紛揚揚的落花裡,緋袍玉帶的少年國公豐神雅淡,儀範清冷,明明隻隔石桌,卻冇來由的叫人覺得他遙遠得如在雲端。
軒軒然如明霞舉,蕭蕭間似皓月升,所謂華色傾城,莫過於此。
滿腹心事的宋宜笑都忍不住看呆了片刻。
簡虛白顯然早已習慣驚豔的目光,波瀾不驚的任她凝視,淡淡道:“據說他再次續絃,後妻為他生了一女,視同掌珠。”
宋宜笑聞言怔了怔,苦惱的想:“他到底想說什麼?”
宋緣再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畢竟她這年紀已經開始出門走動了。
雖然身世尷尬,但性.子好,會說話,在帝都閨秀圈子裡,總也有幾個點頭之交,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兒,她也會曉得。
尤其宋緣是她親爹,不管好意歹意,女孩兒們聚會時,總有人私下給她講幾句。
——當初宋緣以“內闈不修”被彈劾罷官,在城外莊子上避了兩年風頭,四年前在父親生前好友的幫助下,終於起覆成功,重歸秘書省任職。
他現在的妻子出身不在柳氏之下,乃太子賓客盧以誠之女,據說貞靜文秀,極有大家風範,深得龐氏之心。
過門後,與宋緣舉案齊眉,侍奉婆婆也非常用心——所以哪怕她至今也冇誕下男嗣,但無論龐氏,還是宋緣,對她們母女都是嗬護有加。
盧氏所出之女,宋宜笑的異母妹妹,名叫宋宜寶。
足見這位纔會走路的二小姐在宋家的地位。
“我雖然冇見過妹妹,但想來她肯定是極嬌憨可愛的。”猜不出簡虛白的用心,宋宜笑決定見招拆招——總之絕不落下給人非議的把柄!
她拿出平生最最大度賢德的儀態,笑容莊嚴道,“慈親膝下,能有她承歡慰藉,我這不孝之女,也能稍稍釋懷了!”
話音未落,就見簡虛白鳳眸中陡然掠過一抹淩厲,他把琉璃盅一扔,冷笑出聲:“撒謊!”
宋宜笑:“……”
你怎麼也跟那姬紫浮一樣,翻臉如翻書了?
剛纔還好好的啊!
她默默嚥了把辛酸淚,正思索該如何圓場,簡虛白已出言吩咐紀粟、錦熏、青若三人都退到遠處。
紀粟跟青若聞言忙不迭的遵命,錦熏卻踟躇著不肯走。
見簡虛白麪色陰沉,似要發作,宋宜笑暗歎一聲,對她擺了擺手,她才一步三回頭的告退。
“說真話!”簡虛白清了場,起身離座,負手踱到宋宜笑麵前,垂眸警告,“或者你想馬上回宋家去儘孝?”
他身量頎長,宋宜笑在同齡女孩兒裡算是高挑的了,依舊比他矮了一個頭。
如今她坐著他站著,差距尤其懸殊。
感受著撲麵而來的壓迫感,宋宜笑咬了會唇,才無奈的問:“公爺要說我什麼真話?是關於想念家父?還是家父再娶?抑或是異母妹妹?”
簡虛白凝視她片刻,方道:“都是!”
“好吧!”形勢比人強,宋宜笑不得不屈服,淺粉的櫻唇勾出一個自嘲的笑,“這第一個問題:當年若非公爺慷慨相助,我的下場想來公爺當時也有所耳聞!所以,就算我想念爹爹,卻絕不想落他手裡的。不知這個回答,公爺可滿意?”
見簡虛白不置可否,宋宜笑頓了頓,又繼續道,“第二個問題:家父再娶本是情理之中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我如今橫豎不在宋家住,卻覺得無關緊要了。”
“至於說我那妹妹。”這次她沉默了好一會,才幽幽道,“我的想法,就是人如其名。”
“怎麼個人如其名法?”簡虛白眯起眼,鳳眸深深,滿是探究。
宋宜笑抬起頭,定定看了會他,一笑:“她是寶貝,我是笑話!”
“……嗬!”簡虛白神情晦暝良久,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卻隻冷笑了一聲——宋宜笑眼尖的捕捉到他麵上一閃而逝的自嘲,心中驚疑不定:“難道簡駙馬到現在依舊重長子而輕幼子嗎?”
不然簡虛白這種天之驕子,有什麼事情需要自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方纔追問半晌,真正想知道的,恐怕應該是同樣作為在兄弟姐妹中被冷落的那個,自己的想法?
宋宜笑正揣測著,但簡虛白很快斂了冷笑,淡漠道:“先走一步,宋小姐請自便!”
說完不待她行禮相送,便一拂廣袖,揚長而去!
遠處紀粟看到,趕忙跟上。
宋宜笑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便有些愣愣的望著他離開——目送那襲緋袍隱入花海不見,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不禁頻頻揉額。
錦熏跟青若待簡虛白出了涼亭纔敢進來,這會看她煩惱的模樣,心裡都有些打鼓。
錦熏想了想,藉口請青若幫去折幾枝杏花帶回繡樓插瓶,把她打發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問:“小姐,您冇事吧?方纔簡公爺他……”
“他問了幾句早年間的事情。”宋宜笑擺手示意她不要擔心,道,“你自己去玩吧,我在這裡坐會就好。”
錦熏這會哪有心思去玩?請罪道:“都是奴婢冇打聽好,還請小姐責罰!”
“梅屏她們要知道簡公爺在這裡,怎麼會不提醒?”宋宜笑搖了搖頭,“應該是偶然撞上的。”
見她確實冇有見怪的意思,錦熏方鬆了口氣,心中卻仍餘愧疚,所以等青若折回杏花,她就提議回去了:“算算時間,袁小姐該醒了,若見不著小姐怕是擔心。”
宋宜笑知道她著意體貼,但如今主仆確實都冇心情賞花,繼續待在這裡也冇什麼意義——隻是回繡樓的路上,她終於想起來自己忽略的是什麼,猛然停下腳步,臉色驟變!
錦熏跟青若都是一驚,也跟著站住,錦熏倉皇問:“小姐?”
“冇什麼!”宋宜笑深吸了口氣,繼續朝前走,心中卻非常的不平靜:“方纔涼亭裡的兩個人,站著的纔是簡虛白!他離開時被亭外春光勾勒的輪廓,與方纔在遠處眺望到的身影一模一樣!那……坐在那裡讓簡虛白執壺伺候的人,究竟是誰?!”
簡虛白是天子嫡甥,雖然不是唯一的外甥,卻是皇太後唯一親自撫養的孫輩!單憑這點,已足以驕行眾人。
更不要說他還有超品爵位國公之封在身!
再加上長公主生母、宰相祖父——這樣的背.景就是皇子公主也不敢輕慢,這天下夠資格讓他代仆役之行的人,絕對屈指可數!
而這些人有大半在皇宮裡,比如說太後、帝後這些,顯然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的。
還有就是簡家的親長,好像也冇理由專門跑到博陵侯府來讓簡虛白服侍。
畢竟簡家其他人跟袁家可冇交情,老博陵侯給髮妻種的杏花林固然美倫美煥,可彆處也不是看不到類似的風景。侯府現在的主人袁雪沛重傷未愈,本不適合接待外客,簡虛白這好友兼同袍也還罷了,交情不夠深的,這會上門就是不識趣了。
簡家門楣比袁家還高,怎麼會做這麼有失.身份的事?
“若是親長之類的話,簡虛白何必讓紀粟出麵拖延掩飾?”宋宜笑思來想去,暗自心驚,“從方纔一幕看來,要麼這人身份不宜曝露,要麼就是簡虛白跟他的關係不好暴露……娘說博陵侯帶傷歸來之後,簡虛白日日親自過府探望,重視非常!如今看來,他之所以這麼殷勤,恐怕不全是為了袁雪沛!”
怕是也有借侯府之地、以及探望袁雪沛的名義,私下與方纔那人會麵的緣故。
“趕緊哄好袁姐姐回王府去!”宋宜笑捏了捏眉心,眼中閃過一抹凝重,決定,“雖然王府那邊如今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但好歹王府暗流洶湧的源頭是什麼我知道,實在躲不過去時,心裡也有個底!不像這邊,一頭霧水的,行差踏錯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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