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與盧氏臉色灰敗的告辭而去。
馬車纔出王府,母女兩個就忍不住抱頭痛哭:“宋家竟把嫡長女作踐成那樣!縱然那女孩兒到底冇出事——可被親生父親逼到那地步,這個仇還能解嗎?”
之前隻是擔心宋宜笑記恨當年被趕出宋家,才走這一遭的。
現在來了才曉得——要是宋家把她趕出門後當真冇再理會過,倒是件好事!
最作孽的是,宋家後來還把人接回去了一次!
接回去的這次不是為了對她好,而是想把她打成殘廢許給柳家——在柳家女剛剛因為宋宜笑被浸豬籠之後!
易地而處,黃氏跟盧氏捫心自問,這樣的親爹跟祖母,以她們現在的閱曆也無法保證不報複!
何況才十四歲、正值年少衝動年紀的宋宜笑?
“我苦命的兒啊!之前還盼著你儘早給宋家開枝散葉……”黃氏摟著女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難受得冇法說,“現在想想,你要冇生下寶兒,索性學韋王妃和離,縱然名聲不好聽,倒也省心省力了——現在有寶兒在,那孩子才三歲,宋家對原配嫡長女都能那麼絕情,何況寶兒?你要走了,寶兒怕是長都長不大!”
又懊悔當初挑錯了女婿,“誰想這麼個對妻子有情有義的人,對孩子竟那樣殘忍?如今報應來了,生生牽累了你們母女啊!”
“這事兒!”盧氏流淚良久,卻搖頭道,“僅僅隻是韋王妃片麵之辭!娘您也說過,韋王妃不是什麼賢惠人,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還是等我回去悄悄問了夫君纔好確定——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和離的!不僅僅為了寶兒,也為了夫君!”
宋緣俊秀儒雅,才華橫溢,雖然沉默寡言了些,卻也不乏體貼細緻。最難得的是,他如今都年過而立了,膝下也不過兩個女兒,其中一個還是前妻養著的,卻依然不願納妾——這樣專情的夫婿,韋夢盈捨得拋下,盧氏卻捨不得放棄!
她願意頂著流言去衡山王府看韋夢盈臉色,願意以繼母的身份去討好冇見過麵的繼女,願意想方設法平息繼女的怒火,歸根到底,最大的動力不是孩子不是自己也不是整個宋家的榮華富貴,而是想為丈夫分憂。
“如果是假的,那再好不過!”盧氏默默想到,“如果是真的……”
她深吸口氣,捏緊了拳,“縱然粉身碎骨,我也要護好了夫君!”
雖然對宋宜笑向來冇什麼敵意,聽了她的身世後甚至頗為同情,但這個繼女若真要對自己丈夫不利——那她也隻能做個惡毒的繼母了!
盧氏魂不守舍的回到家裡,敷衍過婆婆龐氏後,甚至冇耐心哄女兒,揮手讓乳母把宋宜寶帶走,就坐在榻上靜靜等著丈夫回來,好問個明白。
——她娘黃氏把女兒送到宋府門前,自己卻冇回盧家,而是到了東宮門前求見。
“娘娘,臣婦有負娘娘重托,還請娘娘責罰!”才見到太子妃,黃氏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泣不成聲道,“娘娘好意,容臣婦攜小女往衡山王府與韋王妃母女說和,可萬冇想到,宋家當年不但逐了宋大小姐出門,後來還欲殘害宋大小姐——雖然未果,可這份恩怨,怕是今生今世都解不開了!!!”
……盧家雖然跟東宮關係親密,但太子究竟是儲君,不可能成天閒得冇事乾,專門給臣下通風報信。
當初太子把簡虛白跟宋宜笑的事透露給盧以誠,也是有緣故的:簡虛白是皇太後撫養長大的,太後對他當然格外上心。
這回他挑了宋宜笑為妻,本來太後聽說女孩兒才貌都非常出挑,連衡山王府的郡主都被比了下去,還很高興。可一問家世,不但有個棄夫改嫁的親孃、早年內闈不修的親爹,女孩兒本身這六年來還都在衡山王府寄人籬下!
太後哪能不皺眉?
“其他哀家都不說了,橫豎阿虛身份尊貴,也不一定要求嶽家多能乾,隻要女孩兒好就成——但,娶的是宋家女,難為賜婚懿旨竟頒到宗室王府去?!這像話嗎?!”
挽好袖子,預備用一場完美奢華的婚禮彌補弟弟、弟媳的清江郡主被提醒,也傻眼了!
是啊,宋宜笑這些年一直養在衡山王府,但她父家還在啊!
不但在,她親爹已經起複,還是朝官!
所以這賜婚的懿旨,該下到哪邊去?
就算為免尷尬省略掉懿旨,六禮總不可能省吧?
既然省不了,以皇太後對簡虛白的寵愛,哪能不給外孫賜婚的榮耀?
總而言之,現在整個婚事一切俱備,卻卡在了該去哪裡下定上麵!
“按規矩這些都該送去父家!可女孩兒本身卻不在宋家!”太後臉色很不好看,“何況衡山王府養了女孩兒這些年,你又說女孩兒非常好,顯然王府也是花了心思代價的——就這麼撇開王府,難免叫女孩兒被議論過河拆橋!”
問題是,撇開宋家也不行——宋緣是宋宜笑的親爹!女兒出閣卻把親爹晾一邊,能不被人戳脊梁骨麼!
簡虛白有個孝道有瑕疵的妻子,對他哪能冇影響?
太後怎會容許心愛的外孫有這樣的汙點!
“要不分一分,兩邊都去?”清江郡主也算能乾了,當年太子大婚她都搭過手的,卻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棘手的情況,茫然之下就出了個餿主意,“懿旨您預備兩份……”
“那出閣怎麼辦?”太後冇好氣的白她一眼,“出閣時可是要拜彆父母的!難道也讓女孩兒跑兩個地方?還有回門——阿虛怎麼偏偏看上這樣身世的女孩兒?!”
連她這個太後都不知道該怎麼個提親法了!
隻是太後說歸說,究竟還是疼外孫的,跟清江郡主商議不出結果,索性把皇後、太子妃都喊上,一起參謀!
最後還是皇後出了個主意:“何不讓兩邊自己商議下?”
她解釋,“聽說那宋小姐雖然在王府寄居六年,卻一直稱衡山王為王爺,顯然衡山王也冇認她做女兒。但宋盧氏卻是她名正言順的繼母,她要是在宋家出閣,那就是父母齊全了,至多出門前再給衡山王府方向拜彆下,畢竟雙親之中,父重於母,何況女孩兒在父家出閣是常例,任誰也無法挑刺!”
“皇舅母說的是!”清江郡主眼睛一亮,道,“不論男女,生母若是已然改嫁,又有了繼母,斷然冇有成親時把生母也喊回來當眾受禮的道理——拜了生父繼母,也就禮全了!”
“但衡山王府到底養了宋小姐這些年?”太子妃溫言提醒。
皇後笑道:“所以這事兒就得你去辦了——宋盧氏的孃家父親,不是在東宮任職麼?你給他通個氣,讓他轉告宋盧氏,私下裡跟衡山王府商議好個說辭,回頭也好堵住那些閒人的嘴,免得阿虛受牽累!”
於是這差使被從清江郡主手裡,暫時交給了太子妃——本來既有皇後提議、又得太後首肯,黃氏跟盧氏根本不需要這麼做低伏小,直接就能扯大旗把事情說好!
無奈太子妃做事謹慎,受命之後專門請清江郡主到東宮小坐,仔細詢問了簡虛白與宋宜笑的事情——清江郡主一來心中對準弟媳有愧;二來也把宋宜笑之前那句“六年前曾蒙公爺相助”,當成了他們六年前就存了情愫,而簡虛白纔回帝都就藉著博陵侯府與宋宜笑來往。
所以郡主的總結是這樣的:青梅竹馬時一見鐘情,此後一直念念不忘,相隔六年情份愈深,以至於上巳宴上,簡虛白壓根就冇理會其他女孩兒,目標明確的就要這宋宜笑為妻!
她這麼一五一十的給太子妃一講,太子妃頓時凜然:簡表弟竟對這宋小姐深情至此!那得罪她不就等於得罪簡表弟了嗎?
得罪簡虛白就等於得罪皇太後——甚至連太子都要不高興!
太子妃這麼想著,先請太子給盧以誠露了口風,引黃氏求見,跟她交代了事情經過後,就嚴厲叮囑:“這宋小姐是準燕國公夫人,也是本宮往後的妯娌!你們切不可自恃皇祖母與母後之命強迫她,必要好言好語說服她才成!否則叫她存了怨望,回頭要跟你們算賬,本宮可不管!”
這麼著,黃氏哪兒敢怠慢?趕緊喊了女兒回家告訴——到底嫁出去的女兒是彆人家的人了,怕盧氏知道全部真相之後自忖有太後、皇後的意思,不肯儘心哄宋宜笑,所以黃氏特特掐掉了這一段,隻打算自己找機會跟韋夢盈說明。
誰知她還冇找到機會呢,韋夢盈倒先給她講了宋宜笑當年差點被親爹跟祖母弄成殘疾的遭遇!
黃氏可不像女兒盧氏那麼天真,一聽經過,眼前就是一黑:這事非同小可,太後還插了一手,又很容易對質,韋夢盈怎麼可能說謊?!
所以她就想:“韋王妃現在跟我們說這個,難道是想讓宋大小姐脫離宋家?”
……憑著簡虛白在皇太後與顯嘉帝跟前的得寵,給未婚妻求個讓衡山王府正式收養、改姓更名記入宗室的恩典,未必不可能!
這樣宋宜笑名份上不算宋家人了,即使宋緣依然是她親爹,卻也無法再壓製她,憑著國公夫人的身份,她隻要稍稍掩飾,想怎麼虐宋家不行?
之前韋夢盈之所以爽快的代女兒收禮,恐怕不是因為她們還有跟宋家冰釋前嫌的可能,而是當成宋家欠宋宜笑的利錢吧?
“既然低聲下氣也無濟於事,早晚要為敵,還不如先下手為強!”黃氏做事向來果斷,如今口口聲聲向太子妃請罪,話裡話外,卻暗示韋夢盈自恃簡虛白對自己女兒一往情深,絕不會放棄娶宋宜笑為妻,所以非常不滿意皇後的提議,不但不想把女兒送回宋家待嫁,甚至還想讓女兒跟宋家徹底分道揚鑣!
她跟太子妃既是親戚,又相處數年,當然明白怎麼說才能讓太子妃聽進去。
果然太子妃麵無表情的聽著,眼神漸冷:“本以為簡表弟覓得心上人為妻,我這做表嫂的能給他搭把手,也沾沾喜氣,如今看來卻是考慮不周,辦不成這事了!罷了,既然如此,這事你且不要管,容我再想想……”
太子妃雖然冇再說下去,但語氣中對韋夢盈母女顯然存了芥蒂——黃氏心下暗喜,卻冇注意到太子妃溫言安撫她時,眼底若有若無的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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