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武安帝坐在龍床上。
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看著明凰的身影走出摘星殿。
不多時瞧見了折返回來的季忠祥才收回視線。
端的是威嚴整肅的神情。
低低地咳了一聲。
季忠祥在武安帝跟前伺候了幾十年了。
自然心領神會。
忙低頭彙報:“稟陛下,奴才已經親自將元安公主送上了暖轎。”
“隻是臨走前公主倒是多有不放心,叫奴才帶話,說晚間還會來求見。”
武安帝眯了眯眼。
對著季忠祥笑著說:“小姑娘,方纔回宮,恐怕是有些怕生才黏人得很。”
“罷了,朕這個當祖父的自然是要多看顧著些。”
“去吩咐禦膳司,晚膳早些備下,啾啾不愛吃薑,膳食裡也不能有。”
這模樣。
不但冇厭煩,倒還有些得意了!
季忠祥笑著應道:“老奴省得。”
武安帝點點頭。
轉而又道:“對了,攬月殿那處也記得要多撥一些銀絲碳。”
“朕記得她祖母說過她身子畏寒,如今天氣轉涼了更要仔細些。”
“再將朕的赤狐皮大氅和幾條羊絨毯子早些送過去,莫要讓她冷著了。”
季忠祥:“攬月殿一應用度都是老奴親自安排下去的。”
“知道公主畏寒,昨夜便將地龍燒起來了,定然不會讓公主住得不舒心。”
季忠祥連連應是。
心下對明凰在武安帝麵前的受寵程度驚詫連連。
雖然知道明凰很得先皇後寵愛。
陛下定然也是會愛屋及烏。
但卻未曾想到會如此受寵!
不過一想方纔公主同武安帝那般親近。
季忠祥也隻覺得是血脈相通、天性相連。
不然怎麼一見麵祖孫倆便親近起來了?
“你辦事,朕倒是放心。”
武安帝稍稍安心了一些。
隻是轉頭想起方纔明凰對著自己說的那些話,又有些頭疼。
“好好的小丫頭,怎麼......怎麼還偏偏覺得一個駙馬不夠呢?”
他是做好了打算。
要給自家小姑娘一個美好的姻緣的。
但是萬萬冇想到明凰想要的不止一個!
一旁的季忠祥低下頭。
下意識地替明凰說話:“公主殿下如今怕是小孩兒心性還未定性罷了。陛下不必太過憂慮。”
“而且公主想必也是依賴陛下,才願意開口說這些體己之言。”
“陛下若是在這事上對公主管束轄製,恐怕要影響殿下對您的親近和情分了。”
武安帝抬眼:“朕倒也冇有責怪的意思。”
“凰兒也說的對,她是朕親封的公主,又是太子和嫣兒唯一的女兒。”
“想要天上的星星朕都捨得,更何況幾個男寵、麵首?”
“這史書上養麵首的公主多了去了,朕的小凰兒若是想要又有何不可?”
季忠祥笑了笑:“正是,公主有陛下和太子殿下寵著,想來外頭也無人敢多嘴多舌。”
“隻可惜了蕭珩。”
武帝歎了一口氣:“朕原本倒是看好他做駙馬的。”
“朕之前記得凰兒明明挺喜歡他的,先前送糧草的時候還特地親自去了南地。”
“朕先前連賜婚聖旨都想好了,如今......”
總不可能拉著蕭國公的嫡長孫去公主府做大。
再給她賜一堆麵首養著吧?
季忠祥也想到這一茬,擦了擦汗。
“這......公主年歲還小,且蕭侯爺還未曾回京呢,說不定過幾年公主殿下便收心了。”
武安帝也隻道:“罷了罷了,且讓她自己折騰去吧!”
“凰兒想必自己心中也是有數的,不會不知道輕重。”
“大不了出了事,朕這個當皇祖父的來兜底便是。”
季忠祥也勸道:“老奴看公主今日那模樣,很有先皇後的遺風。”
“公主向來明事理,又重情誼,還心疼陛下心疼得不得了,哪裡捨得陛下為她心累?”
“想必自己心中也有度,再有陛下在邊兒上看著,定然不會出錯。”
武安帝:“這丫頭和她祖母一個模樣,重情心軟。”
“昨夜朕躺在床上聽著那兩個逆子闖進宮門造次,氣得心肝兒都疼了!”
“倒是凰兒,大半夜的趕來救駕,三兩句話便將裕王駁得啞口無言。”
“行事進退有度,仁義寬和,又不失殺伐果決。”
“若是個男孩兒,朕恐怕早就該立一位皇太孫的。”
季忠祥低下頭,掩飾住眼中波瀾。
他是武安帝身邊的老人。
自然知曉武安帝這話不是玩笑。
但是也知道什麼話,該進了耳朵便要堵住嘴。
“方纔凰兒來的時候,怕是遇見了榮王吧?”武安帝神色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季忠祥,問道。
季忠祥心領神會:“是,榮王殿下出了摘星殿剛好便碰上了公主殿下,還和公主殿下閒聊了幾句。隻是離得遠,老奴冇怎麼聽清,隻聽得說的大概是裕王和端王的事情。後來說著榮王殿下麵上似乎就有些不大高興,之後又公主說了幾句話,公主也有些難過,便匆匆辭彆了榮王殿下。”
大抵也就是那麼一個意思。
但是說完了季忠祥都覺得榮王這般有些不妥。
轉頭瞧著武安帝的神色已經黑沉如墨。
武安帝:“哼!朕還道他怎麼這麼一大早湊到朕的跟前兒,在朕麵前煽風點火還不夠,還前去招惹凰兒!”
季忠祥忙跪伏請罪:“老奴聽得不真切,恐怕此事另有隱情也說不定,還請陛下息怒。”
武安帝閉了閉眼:“罷了,你起來吧,朕還不知道朕的幾個兒子不成?成天都忙著爭權力、爭朕如今坐下的這一把龍椅。卻冇人想想這權力是怎麼來的,拿了這權要做什麼?坐上了這個位子,天下萬萬百姓都會壓在肩上,可他們如何能擔得起這重擔?”
武安帝冷冷一笑:“嗬嗬!原本朕打算將這件事壓下去。畢竟昨夜太子和凰兒也求了情,那兩個不成器的孽子還知道丟人認錯,想著將他們圈禁王府此事便罷了。”
“如今看起來朕往日也是太寬和了,纔不過一臥病便叫那些牛鬼蛇神都敢跳出來!”
季忠祥站起身,在一旁聽著武安帝吩咐。
“先去預備著,過兩日朕傷勢好些便即刻回宮!朕倒要看看這前朝後宮有哪些人蹦躂得厲害!索性太子仁德寬厚,下不了狠心對付他的幾個兄弟。朕如今這半截身子埋入黃土的老東西可不是要替他清理清理門戶了?”
“是,老奴稍後便安排下去。”
清理門戶。
自然指的不僅僅是幾位不安分的皇子。
還有後頭裕王、端王、榮王甚至是太子身後盤根錯節的勢力。
季忠祥暗自感歎一聲。
心下知曉帝王一怒,回宮之後必定又有一番驚濤駭浪。
隻是這些也都是咎由自取罷了。
正思忖著。
殿外突然走來一個行色匆匆的小太監領著太醫前來。
“臣太醫院院判李淳儒叩見陛下。”
季忠祥一愣。
轉頭對上武安帝略顯煩躁的神色心下隻覺不妙。
武安帝一向不耐見到太醫。
倒也不是因為旁的,隻是不喜歡那一身苦藥味兒。
故而極少召見太醫。
除了每月實在躲不掉的請脈。
也就是這些日子見得頻繁些。
但是一般太醫院也知道武安帝的喜好。
未得召見,便是連請平安脈都要提了奏摺等禦批了纔敢來。
像如今這般徑直前來求見的可還是頭一回。
“李淳儒?你有何事?”
李淳儒道:“臣奉元安公主之命,前來為陛下更換每日創口的藥物,詳察病理,以願陛下早日恢複龍體安康。”
季忠祥倒是明白了。
相比院使常青鬆,太醫院左院判李淳儒更擅長外科。
也難怪元安公主會將人派過來。
武安帝皺了皺眉,到底還是冇發火,命人上前更換好了傷藥。
隻是一切妥帖之後,李淳儒猶豫了一下。
一旁的小太監又上前來,取了一本冊子讓李淳儒簽了字。而後又奉上塊兒玉牌給李淳儒和武安帝。
武安帝盯著玉牌上“百病全消”四個字,又無奈又想笑。
“這......這是個什麼東西?”
小太監道:“回稟陛下,這是公主吩咐的。命奴才帶太醫換藥之後將此玉牌一枚交到太醫手中,一枚交到您手中,配著這冊子的簽名便可對照陛下是不是按時換藥。”
“殿下說,她不便時時刻刻守在禦前瞧著陛下養傷,每日陛下喝藥也是這個章程。”
“這每一塊兒玉牌每日都不一樣,旁的人也仿不出來。若是哪日對不上冊子,公主便......便要親自來盯著陛下。”
武安帝抬手摩挲著玉牌上的四個字。
原本應該惱怒,但是卻莫名生不起來氣。
甚至覺得小姑娘這種幼稚的手段叫人熨帖。
“罷了,你回去覆命吧。”武安帝沉聲道。
待到人走遠了才繃不住臉,瞧著玉牌笑出聲來:“這丫頭!嗬嗬,怎麼鬼精鬼精的!”
......
攬月殿內。
明凰依靠在暖閣裡頭的軟塌上。
盯著前來回話的小太監:“玉牌送到了?”
小太監:“回稟殿下,都送到了。”
明凰又問:“進去前皇祖父心情如何?”
小太監:“奴才進去前陛下似乎不大高興,瞧見太醫也有些不快。不過奴纔將玉牌交給陛下,而後又解釋了公主的意思陛下龍顏緩和了不少。”
明凰滿意一笑。
她專程停在摘星殿前和榮王做了一場戲。
自然也猜測到之後武安帝會私底下詢問旁人。
但是顧及武安帝的傷勢不能動怒,
明凰也捨不得皇祖父為了一些蠢貨傷身子。
自然尋了這麼一個法子安撫。
“很好,蘭月,賞。”
小太監拿了蘭月塞過來的荷包。
隻覺得不重,但是麵上卻大喜!
元安公主一向出手大方。
若是這裡頭不重,那就隻有可能是金子或者更珍貴的東西。
拿了賞賜,小太監叩謝之後便自覺退下去了。
一旁的蘭月纔看嚮明凰:“殿下,這般行事恐會落人口舌?”
私自乾預太醫院問診。
派小太監前去盯著武安帝換藥。
說小了是逾矩。
扯大了算是犯上的死罪。
明凰斂下眉:“不妨事,皇祖父覺得無礙即可,況且不過是派人看著皇祖父用藥,傻子纔會拿著這個來尋我麻煩。”
當然,就算尋麻煩也無所謂。
武安帝樂在其中。
誰人敢擾了武安帝享天倫之樂誰纔是死罪。
“況且,若是本宮日日前往摘星殿,恐怕纔會太過矚目了。”
明凰知道武安帝到底要時常接見朝臣、處理朝政。
她時常過去原本也不方便。
這上頭纔是應當避嫌的地方。
有些時候,不是日日相見才能叫人記著。
讓人不經意便知道你時時刻刻惦念著他。為他著想,替他憂心,可比隻做不說要好得多!
明凰深諳攻心之策。
她向來驕矜自傲。
一直以來都是旁人費儘心思逗她高興,討她喜歡。
但是並不代表她不會這些手段。
她若是想要對一個人好,討一個人的歡心,自然是有千百種法子讓那人順意順心,還百倍千倍地記得她的好!
蘭月一笑:“殿下胸有丘壑,是蘭月多慮了。”
“對了殿下。”
蘭月轉而又道:“蕭小侯爺送來了一些珍奇瓜果來,殿下可要嘗一嘗?”
明凰皺了皺眉。
蕭珩會送她東西?
上輩子他到後頭也算是她的敵人之一了。
畢竟把持著大啟朝半數兵馬還盤踞北都,對大啟和戎國都算是一大威脅!
不過轉頭,明凰又想起來。
如今她重生在這個時候,還冇有父王登基針對南征大軍和蕭家,也冇有蕭珩趁兩次政變奪權盤踞一方。
甚至,他還算和自己青梅竹馬。
是自己預定的未來駙馬之一。
想到此處,明凰來了興致。
未來北都雄主大啟攝政王送來的好東西,她自然得瞧一瞧!
“是什麼?拿上來看看。”
蘭月取來一個果盤。
一放在小幾上便有一股異香,甜甜的沁人心脾。
“是南地的一種香雪梨,皮白如雪,食之爽脆,而且甘甜如蜜,又帶有一股清香,殿下嚐嚐?”
明凰和武安帝一樣,也極喜愛甜食。
聞言送了一塊兒到嘴裡。一瞬間便被清脆的口感和甜甜的味道俘獲了!
而後竟然有些停不下來!
直到吃得玉盤隻剩下一兩塊兒才反應過來。
“味道不錯。”
比上貢的梨更好!
明凰略顯滿足地放下銀叉。
而後吩咐道:“備筆墨。本宮要寫信給小侯爺,讓他再送些來。”
蘭月一愣:“小侯爺送了許多過來,還移了幾十株梨樹說可以送到底下溫泉莊子上養著,殿下若是喜歡,蘭月再備些來。”
“心思倒是奇巧。”
明凰抬眸,顯然是被如此精心周到的心思給討好到了。
她勾了勾唇,“那本宮確實應當禮尚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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