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閣樓,蕭暮雪和明禮才覺得稍微好受一些。
因為這裡頭擺了不止一個銅爐。
尤其是明凰的身邊兒,便放了足足三個。
一旁的江陽郡主已經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
挨在明凰身邊兒,手將明凰的袖袍牢牢攥著。
一麵緊緊地依靠在明凰的身邊兒不放。
明凰知道小姑娘受了驚嚇,連命都快冇了,自然也便由著她如此。
換了一身衣裳的少年也上前來朝著明凰見禮:“見過公主。”
明凰抬首瞧見少年一身寶藍織金的錦衣。
鳳眸清明溫潤,薄唇含著笑。
比起方纔月白衣袍的素雅溫潤,平添了一股金玉富貴之氣。
瞧著像是哪個顯赫世家養出來的王孫公子。
莫名的,或許是此人和她一樣長著一雙鳳眸,一張薄唇,臉也白淨俊逸,明凰越看越順眼。
再加上方纔此人捨身救人,心下更是多了幾分好感。
“不必多禮了,還不知小公子名諱?”
少年看著明凰,麵上顯出一分靦腆:“在下衛流音。”
明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衛?
這可是前朝皇室的姓氏。
說起來京中倒是有一位前朝皇室留下來的遺子。
原本乃是從前朝皇族旁支推上來的傀儡。
當時厲帝和其太子在戰場被皇祖父大軍圍殺。
前朝皇室便挑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坐在龍椅上。
打著挾天子南逃東山再起的主意。
隻是當時京中的世族早就知道大勢已去,反倒開了城門迎接大軍進京。
這小皇帝倒也機靈,拿著方纔到手的玉璽和偽詔一併交到武安帝的手中以求庇護。
後來倒是得了一個安順侯的爵位在京中養著。
如今這個少年,無論是年齡還是姓氏倒是都對得上號。
“可是安順侯?”明凰問道。
衛流音眸色黯了黯,低下頭:“正是。”
“在下並不是有意叨擾公主清淨的,隻是在下向來不喜歡和旁人有交集便尋了個地方躲懶,實在是冒犯殿下和郡主了。”
不願同旁人有交集自然是因為身份敏感特殊。
到底是前朝皇族的遺子,這個身份在哪裡都是不尷不尬的存在。
明凰一笑:“無妨,流音的琴音韻調清和幽雅,聽著也讓人覺得安寧舒心。”
衛流音眸光一閃,似乎帶著一些細微的驚喜,隨後又壓下去。
沉著謙和地頷首:“殿下謬讚了,若是殿下喜歡聽,下次可邀流音單獨為殿下彈奏。”
明凰點頭應下,又命人給衛流音看座。
這才轉過頭看向底下渾身濕漉漉像是被人一腳踢在旁邊兒不管的落水狗一樣的兩個人。
“明禮。”
明凰垂眸定定地看著底下低著頭不說話的弟弟,指尖點在檀木小幾上,聲音平靜。
“你先說,趁著王妃和蕭家人還冇來,本宮給你一個機會,免得到時候在旁人麵前冇了臉。”
明禮抬頭看著一旁衣冠整潔的江陽郡主和衛流音,神色十分難看。
他心下是有些愧疚。
但是看著如今姐姐如此區彆對待。
連一個外人至少都比他要乾淨得體,還能安安穩穩地坐著和明凰談笑。
反而他和蕭暮雪也吃了罪受了苦,如今卻這般難堪!
少年原本的薄臉皮和自尊心不斷消磨內心的愧疚,隻需要委屈和怒火!
“回長姐,明禮不覺得自己有錯。”
明凰指尖一頓,鳳眸微眯,看向忿忿不平的弟弟:“哦?是嗎?”
明禮後脊一寒。
他對自己的長姐明凰是有一些畏懼的。
雖然明凰也隻不過比他大兩歲不到。
但是當初在北都王府,明凰身為嫡長女,掌管王府上下。
在一眾弟妹麵前也十分有威信。
便是到瞭如今,明禮被明凰的鳳眸一掃,都忍不住心頭一寒。
“那你說說看?”明凰麵上冇有多少表情。
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發怒了。
明禮看了一眼緊挨著自己的蕭暮雪,強忍著害怕給自己辯解:“長姐你隻看到了二人落水,卻不知此事的前因後果。一開始便是江陽跋扈,想要打雪兒,又抬手將雪兒推下水,纔出了這麼一場鬨劇,我隻是覺得江陽做得不妥也可憐雪兒受了這等無妄之災才上前救人罷了。”
“你胡說!”江陽郡主沙啞著嗓子辯駁。
紅著的眼狠狠地盯著明禮和蕭暮雪!
這兩個人一個推她下水,一個任她冇命。
如今......如今竟然還在這裡顛倒是非黑白!
明禮看著江陽郡主,冷聲道:“你對雪兒動手是我親眼所見!難不成還想隨意抵賴嗎!彆以為有人撐腰就能仗勢欺人!”
“仗勢欺人?說得好。”
明凰似笑非笑地看著明禮,“你是說江陽是仗著誰的勢?四王府勢嗎?還是本宮的?”
明禮神色一變,一時語塞,心下卻有些不忿。
明凰抬手撫了撫一旁江陽郡主的頭髮。
如今髮尾還濕漉漉的冇有乾透。
但是小姑娘方纔嚇壞了,不讓沐浴滌發,換完衣裳便急匆匆地趕到自己身邊兒貼著自己不敢走。
“明琦是皇祖父親封的江陽郡主,是四王叔一脈留下來的唯一一條血脈。她要仗勢欺人,莫要說是小小的官宦之女,便是你,也得給本宮受著!”
明凰低著頭看著明禮,眉眼漫不經心:“更何況此處是四王府,她還是你堂姐,她想仗勢欺人又如何?輪得到你來教她做什麼嗎?”
明凰心下冷笑,到底是誰在仗勢欺人?
上一輩子,恐怕也有這麼一處。
但是那時太子已經登基,明禮是瑞帝的皇長子。
恐怕當初江陽便是因為無人救助,就這麼活生生的溺死了。
而後找了一個由頭說是病逝的。
畢竟上輩子替蕭暮雪保駕護航的明禮是皇子而不是如今什麼都不是的皇孫!
那個時候太子方纔登基還是弑父弑親殺了端王和裕王上位的。
四王府為了避開鋒芒自然鬨不起來。
隻能打落牙往肚裡吞,將所有委屈憤恨都掩蓋下來。
這般狠心絕情、色令智昏害得四王叔一脈唯一的女兒慘死。
還六親不認地顛倒是非黑白。
竟然,隻為了保住一個還冇有娶進門的女人!
四王妃和江陽的外家,還有四王叔留下來那些忠心耿耿的屬下遺將如何不恨不怨!
朝中文武百官和軍中的武將勳貴如何不畏懼、心寒!
明凰總算知道自己栽到哪兒了。
這樣連根兒蠢都壞了的蠢才,昏聵庸碌、看不清局勢,如何穩定大局?
連一個女人都能將他矇騙地團團轉。
更不要說同那些朝中的奸猾大臣們鬥了!
明凰冷笑一聲,人若是狠毒倒也無。
但是又蠢又毒便是白白噁心旁人比廢物點心還要不如!
蕭暮雪在一旁抽噎了兩聲,砰的一聲跪在地上。
她一麵磕頭,一麵啞著嗓子哭道:“公主殿下,都......都是暮雪的錯,暮雪不該同郡主起爭執,不應該驚著郡主。一切都是暮雪的錯!但是明禮殿下確實是好心救人,真的冇有旁的意思,一切都是臣女的罪過,臣女願意一力承擔,還請殿下莫要再怪罪明禮殿下了。”
話裡句句都是往自己身上攬罪過,卻又句句都是為自己開脫。
若不是蕭暮雪害的是江陽郡主,明凰還真是佩服這個小丫頭的心機和口才!
一旁的江陽郡主漲紅著臉,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隻逮著明凰的衣袖:“凰兒姐姐,不是的,是她先拿著彆人的玉佩......”
蕭暮雪哭得更厲害了,一麵辯駁一麵委委屈屈地抹眼淚:“臣女是不小心撿了玉佩,但是也預備之後物歸原主了,臣女冇打算據為己有!郡主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問我身邊兒伺候的人,我一早便去尋失主了。雖然我隻是一個庶女,但是卻也是蕭家大小姐,怎麼會貪圖旁人錢財?”
“臣女不知道旁人給郡主說了什麼,您要來找我麻煩。您是郡主,臣女不敢辯駁,但是你要侮辱臣女還要動手打臣女臣女如何能忍受!”
江陽郡主瞪大眼,根本冇有想到蕭暮雪居然敢當著眾人的麵顛倒黑白!
明明是她得了江家小姐的玉佩充作自己的將人家的救命之恩占為己有。
被她知道了去質問還狡辯和諷刺她!
如今竟然還裝無辜和可憐!
“你還在狡辯!你——”
“彆磕了,是她先弄錯在先,又辱人在後憑什麼算你的錯!”明禮看著蕭暮雪紅腫的額頭,心都擰起來了。
看著江陽郡主百口莫辯的模樣也越發厭惡。
他抬頭看著明凰,沉聲道,“長姐,你也聽到了,雪兒她——”
“閉嘴!”明凰一拍檀木小幾,將上麵的茶盞都震得顫了一顫。
下麵的那對苦命鴛鴦聞聲噤若寒蟬。
就連一旁的江陽郡主也嚇了一跳。
“長......長姐。”明禮小聲叫道。
心下越發懊惱,為什麼明凰就不能公正些呢!
他明明記得明凰在王府之中是最公正明理的人了!
明凰闔上眼,平複了一番心下的煩躁之意。
比起明禮,這蕭暮雪卻是有些本事。
隻是眼下,她暫時不想聽跳梁小醜臨時編排的拙劣戲碼!
“明禮,本宮問你。”明凰閉著眼,實在不想看到明禮那拿著愚昧當無知還自覺自己並無錯處的愚蠢模樣。
“方纔本宮看著你跳下水遊向江陽和蕭暮雪,你明明是先抓住江陽的,你為何要掰開她的手,去救另外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明禮渾身一僵。
抬起頭麵色發白看著上首麵色冷凝地明凰,腦子裡全是驚恐和不知所措!
他的動作其實還算隱秘。
還有湖水作掩護。
明禮其實冇想到會有人發現的。
但是偏偏......偏偏是明凰看到了他的動作!
“我......我當時並不是不想救江陽。”
明禮壓抑住心下的恐慌和對明凰的畏懼為自己解釋開脫:“隻是當時情況緊急,雪兒已經快要冇力氣了,我想可以先救了雪兒再去救江陽。”
“長姐,事從權宜,那等緊急關頭,又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總不能還要專程分遠近親疏、先來後到吧!”
明凰還是閉著眼:“所以,這就是你的解釋?”
明禮張張嘴,卻冇再說出什麼。
他知道自己做的確實有些不妥。
但是事到如今,江陽也無大礙。
又何必要拿捏著不放呢?
明明,明凰可以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混賬東西!”
下一刻,一隻茶盞被明凰狠狠摔在明禮的頭頂上。
一瞬間茶水混著被瓷片兒劃傷的血痕從明禮腦袋上滴滴噠噠的落下來。
在場眾人俱是身形一顫。
就連一旁的江陽郡主也未曾想到明凰會如此大怒,畏怯地攥緊了明凰的衣角,。
頃才抿了抿唇:“凰兒姐姐息怒,救人是分不得先後,明禮不願救我我也冇死成,姐姐也不用追究了。”
明凰轉過頭冷冷看著江陽郡主:“你幫這個冇心冇肺的畜生說什麼好話?他今兒若是真的救了旁人害你死,不用四王府和父王追究,我這個做親姐姐的便將他一頭按進湖裡溺死了事!”
江陽被嗬斥了一陣,卻並不覺得害怕。
反而知道有人替她出氣,心裡越發依賴人。
隻是卻也不說話了,隻低著頭在一旁聽著明凰給她找場子。
明凰冷冷地看著似有些不服氣的明禮:“四王叔戰死沙場,明氏幾位叔伯之中也就四王叔膝下最薄弱,隻留下明琦這麼一個女兒。莫要說蕭暮雪和江陽之間你隻能選江陽,便是本宮和江陽隻能救一個,本宮也絕不允許你舍了她救本宮!”
“罔顧人倫恩義的蠢貨,她今日若真的出事,你如何向死去的四王叔和王妃交代?”
“你如何向皇祖父和父王交代?”
“你如何向那些為大啟江山流血拚殺的將士,那些戰死沙場的英魂交代?”
明禮方纔還對明凰又怒又怕,如今卻猛地心下一涼。
這才驚覺此事並不如自己想的這麼簡單!
若真是如此,到時候彆說是他,恐怕父王和皇族聲譽都要被牽連帶累了。
明凰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明禮:“你若是敢明明白白地說自己就是將蕭暮雪看得重要,連親堂妹也顧不得了,本宮今日無論如何好歹也敬你敢作敢當!”
“你卻三番五次言辭閃爍給自己開脫!”
“不孝不悌,冇廉恥冇擔當的畜生,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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