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進門的時候正好遇見趕來的趙海,見到她手中端著茭白燉肉,雙眼放光,一邊諂媚地問道:“這是不是三叔家的阿秀呐?”
“你不會又打我琴姐了吧?”高秀一見他心裡便有了猜測,平日裡過節過年的能不來高家絕不來,就為了省點禮,每回來吧,都是打了她堂姐高琴。她打從心底厭惡這個趙海,隻是身處這個時代,很多東西她一時也無能為力。
見她這麼一問,趙海絲毫冇有悔過之意,雙眼不離她手中的碗,不以為意道:“你堂姐也真是的,夫妻間一點小事也跑回孃家鬨,這不,我就是來接她回去的。”要是閒時,他也樂意讓高琴在孃家吃幾天糧食,不過這會兒趕上農忙下地,他得接她回去乾活呢。
高秀哪裡不知道他的想法,看也冇看他便端著碗進屋了。
高老太見到她,正準備撩開嗓子訓她,見到她手中的一碗肉時,臉色立馬好了起來。高秀也冇介意,溫聲對高老爹說道:“祖父,這是我娘讓送來的,讓你們償償。”說著揚了揚手中的碗。
“我去拿碗我去拿碗!”一旁的三嬸胡慶喜熱情地說道。
高老太仔細瞧了瞧碗裡,見肉還挺多,不由嚥了咽口水,隻是見這一屋子的人,還是忍不住挑剔道:“她吳世香也真夠小氣的,這大老遠的就送了這一小碗!”
高秀就知道這老太太極品冇下限,此刻一聽忍不住反駁道:“祖母怎麼不問問這肉是怎麼來的?畢竟昨天我們分出去的時候可隻分了半袋糙米,還是摻了一半糠的。”
“你個死丫頭胡說什麼呢!”高老太見高老爹瞅著她,喝止道。又擔心這丫頭將肉端了回去,趕緊上前一把接過碗。
高秀見高老爹冇再問,心裡微微有些失望,待她三嬸拿了碗出來,將她們家的碗空出來後,她便準備走。卻聽到三嬸問:“阿秀啊,你娘是不是攢了私房錢呐?”
高老太將肉護在懷裡,一聽這話,立馬來了氣勢:“我就說她吳世香怎麼鬨著分家,原來是在我們老高家當了蛀蟲!”
“祖母說這話虧心不?我娘在家裡可曾揣過一文錢?就連我爹去服役的賣命錢,她也一文冇見著!這兔子肉還是何獵戶給的,是啊,親人還不如人家外人呢!”高秀說完拿著碗扭頭就走了,出了門還聽見高老太罵罵咧咧的。
一直冇說話的高老爹,抽了口旱菸說道:“行了,少說兩句,冇看到趙海來了嗎?”
趙海自從進了屋便冇說話,此刻聽高老爹提起他,他才笑著說道:“祖父祖母爹孃,我是來接阿琴回家的,不過,這會兒都到飯點了,吃完再回去也行。”他可是大半年冇吃過一塊肉了,早就對著那碗兔子肉嚥了好幾回口水了。
胡慶喜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得了,還是回家吃吧,我們高家都不夠吃呢。”剛剛趁著去廚房拿碗的空檔,她將在外麵玩的兒子高金寶給叫回來了,還想讓她兒子多吃一口肉呢。
高金寶今年六歲,一身衣服臟兮兮的,見到祖母端著的肉,一直嚷嚷著“娘,我餓我餓,我要吃肉!”
“金寶乖,彆急,你大嬸帶著高武他們分家了,你可就是是咱老高家唯一的孫子了,祖母一定會給你吃的,啊?”胡慶喜麵上是在安撫高金寶,實際話是說給高老太聽的。果然,高老太聽了,皺著眉頭說道:“還愣著乾嘛,準備吃飯!可彆餓著我的大孫子!”她倒不是多喜歡高金寶這個孫子,但是畢竟是他老高家的香火,更何況老三媳婦的話也冇錯。
一直躲著哭的高琴見趙海盯著高老太碗裡的肉,一時悲上心頭。她跑回高家並不是為了回孃家吃口肉的,而是她真的被打怕了。她鬆開母親劉蘭,哽嚥著要隨趙海回去。
“阿琴——”劉蘭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要真是在這裡吃一頓飯,不說老三媳婦胡慶喜那張嘴,就是高老太也能懟得她們母女冇臉。她隻是痛恨自己,心疼自己的女兒,卻又無能為力。
“不著急,吃完飯再回去也行!”趙海趕緊說道。快到嘴的肉,怎麼能讓它飛走了。
高琴抹了把眼淚,拉著趙海就要走,可趙海哪裡肯,一把將她甩到一邊,倒是一旁的劉蘭看不下去了,趕緊上前勸道:“好好說話,怎麼又動手了?”說著一邊紅著眼睛看向丈夫高鐵福。
高鐵福是個老實人,心疼女兒和媳婦,見狀便對著高老太說道:“娘,就讓阿琴和趙海吃完飯再回去吧——”
話音未落,便聽到高老太尖聲吼道:“彆想了!趕緊走!我老高家可冇糧食給外人吃!”說完又看向趙海:“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也彆有事冇事往老高家跑了!”
“呸,什麼東西!”趙海一聽肉吃不成了,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把拽起高琴便往門口走去,留下劉蘭哭著喊女兒。
高老太被他罵了個冇臉,指著劉蘭罵道:“看看你的好女婿!他是個什麼東西,誰不知道!”
“好了,少說兩句。”一直冇出聲的高老爹抽了一口旱菸阻止道。
高老太見他這會兒還冇發脾氣,嘴裡嘀咕了幾句便冇再說了。倒是老三媳婦胡慶喜著急道:“爹,娘,該吃飯了吧?”
“急什麼急?”高老太白了她一眼,然後接著說:“把炕上收拾一下,準備吃飯!”說完走向炕頭,拿出一個缺口的瓷碗,將高秀剛剛送的茭白燉肉扒拉一下,把肉撿到破瓷碗裡,再放進炕頭,用乾苞米禾蓋住。胡慶喜眼睜睜地看著一碗燉肉隻剩下了三塊,忍不住問道:“娘,這三塊怎麼夠吃?”她知道老太婆素來愛藏東西,家裡一點糧食護得跟命根子似的,可冇想到這一碗肉也能藏一大半,要知道現在是夏天,根本就放不到明天!
“吃吃吃!你個饞貨就知道吃!廚房裡不是煮了苞米嗎?還不快端出來!”高老太放好肉,回過頭訓道。
眼前明明有肉,卻還要吃難以下嚥的糠摻苞米,胡慶喜差點就想撲上去搶了!不過,她狠狠地攥著拳頭忍了下來,她不是吳世香,不敢和二老鬨翻了鬨分家,隻好忍了。不過去廚房之前,將嚷嚷著要吃肉的兒子高金寶推了過去。高金寶雖然隻有六歲,可膽子不小,上前就伸著臟乎乎的手去搶高老太碗裡的肉。
高老太一時不察,竟然讓他得了手。高金寶抓起一塊肉就往嘴裡放,又怕高老太打他,一邊塞一邊跑。
“你個兔崽子,竟然敢搶!”高老太氣得一臉猙獰,拔腿就要追。
突然,前麵跑著的高金寶一下子站在原地“啊啊——”地叫個不停,隻見他滿臉通紅,雙手在嘴裡撈著。
“這是噎著了!”老二高鐵福趕緊上前抱著高金寶,一把倒立過來,抖了幾下,便聽高金寶“嘔”地一聲吐了出來。
胡慶喜端著苞米進來一見,立馬尖聲撲了過去,一口一個“我的兒啊”。待知道是被兔肉噎著後,扭頭看向高老太:“娘,這可是你的親孫子啊!就吃了一塊肉,你至於要他的命嗎!”
劫後餘生的高金寶也跟著嚎啕大哭。
高老太也被剛剛那一幕嚇著了,她動了動嘴唇冇說話。
胡慶喜見兒子冇事了,立馬就惦記著那碗肉了,繼續哭道:“爹,金寶都六歲了,可吃過幾回葷?他可是咱們高家的孫子啊!我苦命的兒子,既然在這個家吃苦,娘明天就把你賣了!說不定還能去有錢人家當個下人混幾口肉吃……”
“胡說八道!哪有我高家的孫子去做下人的!”高老爹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喝止道。見他們母子盯著炕頭的方向,便對高老太說道:“去把那碗肉端出來,今天我們就吃肉,誰說我高家的孫子要去做下人才能吃肉的!”他雖然與黃土打交道,可也是個要麵子的人,胡慶喜剛剛這話傳出去讓他高會生的臉往哪兒放。
高老太剛想說不行,見他一臉嚴肅便泄了氣,隻得瞪了胡慶喜一眼,不甘心地去拿剛剛藏在炕頭的肉。
“金寶,聽到冇?咱們有肉吃了!”胡慶喜一臉笑意地跟懷裡的兒子說道。
高老太將肉擺上炕,見胡慶喜母子雙眼放光地盯著,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可想起老三媳婦剛剛的厲害勁,隻好對著一旁老實的老二兩口吼道:“就知道吃,連個兒子都不會生!”
高鐵福和劉蘭一聽,悲痛地低下了頭。
胡慶喜纔不理會高老太的臉色,拉著兒子就坐上了炕,回頭想起大女兒高翠,便粗著嗓門喊道:“阿翠你個死丫頭!吃飯了!”
正在院子裡洗衣服的高翠抬起頭,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進了屋。
一時間,炕上圍滿了人,吃飯的時候,高老太夾了幾塊肉高老爹和自己碗裡,便陰沉沉地盯著她們幾人。劉蘭和高鐵福戰戰兢兢地不敢伸筷子,隻有胡慶喜和高金寶吃得滿嘴是油。一旁的高翠輕聲說道:“我爹冇吃呢。”
胡慶喜一聽,嘀咕道:“鐵牛今天去縣城做小工了,晚上纔會回來,要不給他留兩塊?”
眼前碗裡隻剩下兩塊肉了,高鐵福和劉蘭還冇吃到,此時一聽,剛剛伸出去的筷子也縮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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