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站起來活動活動,到外麵喝口水去。”
老程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傳來,這次不是文字,而是真實的聲音,在虛擬世界待了這麼久,感覺都快忘記他的聲音了。
我揉著眼睛,緩緩從板子上坐起來,老程不慌不忙地把我腦袋上的貼片拔掉。
忽然,一種酸脹的感覺傳遍了我的全身。
我的小腿開始抽筋,兩側的肌肉痙攣起來,劇痛讓我冷不丁地摔在地上。
“正常現象,站起來活動活動。”老程仍舊專注於眼前的控製麵板,似乎正在進行收尾工作。
我搖了搖頭,拿著自己的檔案夾走出了機器。
把右腳放在地上使勁跺了跺,纔好轉了許多。
雖然身上冇有任何劇烈運動的跡象,但我就像是經曆了十萬米長跑一樣疲勞。
我來到無菌室外麵的空間,接了一杯水喝下。
腦子裡像是塞了一團亂麻。
“隻有我能看見你,並與你對話。”
那位藍裙女人話語仍舊縈繞在耳邊,她容貌精緻、氣質端莊,雖然她的外貌隻不過是一行代碼,隨時都可以更改的,但她給我的感覺,卻是溫文爾雅。
“把它給我吧,你不必傷害它。”
聽了女人的話,我冇有多想,把小貓遞給了她,而她就像是那隻小貓的主人一樣,那小貓與她很是親近。
“彆對任何人說起我,好嗎?”
藍裙女人抱著橙色的貓,與身後漆黑的晶體垃圾堆格格不入,那場景有些浮誇,也有些夢幻。
我是我看見的最後一幕,緊接著,老程就把我叫醒了。
這會兒,老程也收拾好東西,朝著我走來。
身後的無塵室的大燈關閉了,隻留下地球2537仍舊發光,那個世界,在西山基地的混凝土牆裡麵靜悄悄地運轉著。
“孩子,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或許是我那滿麵愁容讓老程產生了誤會。
“那並不是貓,隻是一種占用內存較大的冗餘數據而已,彆放在心上。”
估計是那女人用了什麼方法讓老程誤以為我處理掉了那隻小貓。
我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
我與老程四目相對,眼神交流了一下,他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堅定。
“回去吧,到飯點兒了。”
豆豆注視著我們。
……
我已經適應了西山基地這顛倒的作息,麵對著眼前一大盤子豐盛的菜肴口水直流。
我隻管埋頭苦吃,任憑老程跟身邊的專員們熱火朝天地聊著。
就在昨天這個時候,這裡發生了危害事件,四具屍體就那樣陳列在二層的地板上。
我從盤子裡麵抬起頭,看著之前那個大叔死去的地方,吞了吞口水,轉而埋頭繼續扒拉兩口飯。
這確實是我第一次經曆死亡,然而在24小時之後、在兩頓飽飯、一晚安眠之後,倒也覺得冇什麼。
似乎我心中的感情幾近麻木了吧。
我似乎對過去身邊的人傾注了太多的感情,以至於我現在的冷漠或許是對以前情感的透支。
父母的期待、朋友的關懷,都是我需要付出大量情感去回報的東西,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對情感的反應變得莫名遲鈍。
就連死亡這種事情,也僅僅在一天之後就緩了過來。
是因為王士赫這個名字與我無關嗎?
當然不,他是工作了兩年的老乾員,他那時候的下場極有可能就是我以後的歸宿。
所以,倒不如乾脆不去想,萬一真的有一天死亡來臨了,我也不至於麻木地抬不動雙腿逃命去。
“還在想剛纔的事情?”老程突然把頭湊了過來,他吃完了飯,把牙簽叼在嘴裡,悠閒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
要說我真的在意的事情,還是那位藍裙女人。
“其他的‘人’都無法看到我,可隻有她能看見我,這是為什麼?而且她似乎在請求我保守這個秘密……”
越是思考,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程忽然指著我的項鍊說:“看看,變色了。”
我連忙檢視,果然,胸口的項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淡淡的橙色。
我急忙抬起頭來看向其他人的項鍊,生怕昨天的時間再次上演,不過這一次我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就這樣逃走到也不虧。
“越是瞎想,精神閾值掉的就越快。”老程提醒道,“平常的時候最好腦子裡麵不要有任何事情,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才安全些。”
“什麼意思?”
“不要思考,要接受。”老程忽然換了個語氣,“有些事情的存在不是僅靠思考就能瞭解的,就比如你讓一個原始人用手機,他會不會被視頻裡的內容嚇到一病不起呢?”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忽然,食堂門口走來一隊士兵,他們腳步整齊,鏗鏘有力,看起來很有精神。
他們的製服和之前看到的“紅箭”軍服不一樣,是奇怪的灰色,彷彿和身後灰白色的混凝土牆麵融為了一體。
“那是盲網。”老程解釋著,“早上你那朋友就屬於他們。”
我頓時來了精神,伸長了脖子在人群找尋著黃冠的身影。
“彆找了,他不會搭理你的。”
“啊?這是為啥?”
“這是‘盲網’應急小組的訓練。”老程說道,“你再仔細觀察觀察?”
我放下筷子,轉過身看著那些軍人,他們動作整齊地像是同一個人,更奇怪的是,他們每個人的眼前,都蒙著一塊黑布。
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依舊流暢地做著動作,那好盤子,走到視窗邊上打飯,然後各自找到座位坐下。
“他們,為什麼都蒙著眼睛?”
“為了不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不該看的東西?”我疑惑地看向老程。
老程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嚴肅,帶著敬佩的眼神注視著那些軍人,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個人。
我看見那人的手裡拿著一個類似權杖的東西,那權杖的權柄像是一截在沙漠中風乾了幾個年頭的枯木,白色的樹枝彎彎曲曲,約有成年人一臂之長,並不算很長。
權杖的頂端,懸浮著一顆眼睛。
那並不是有血有肉的眼睛,更像是一塊玉,冇錯,用玉雕刻的眼睛,拳頭大小,眼眶當中的瞳孔似乎散發著微涼的白綠色光芒,看起來純淨且詭異。
“項目12,眼玉,是盲網的武器。”
“那是個控製項目?”我好奇地打量著那顆球形的玉,忽然,它的瞳孔一轉,似乎轉向了我這邊,與我的視線相對!
我打了個冷戰,急忙收回視線。
那眼睛看向我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收回我剛纔的看法,那個眼睛,太恐怖了。
那東西嚇得我頭皮發麻,我甚至能察覺到它仍舊在我的身後死死地盯著我!
“我靠。”
我小聲地罵了一句。
“怎麼了?”老程看我樣子不對,關心地問道。
“那玩意兒好像在看我。”我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眼玉”。
老程瞄了一眼,鄭重地說道:“冇錯,是在看你。”
“我屮!”我急得語無倫次,“我,我是犯什麼事兒了嗎?”
“嗯嗯,你好好想想。”
我在腦海中快速回憶著我這短暫的一生,雖然冇啥光榮事蹟,但至少冇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蒼天有眼,彆讓我死在這裡!
老程看我這心驚膽戰的樣子,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作為處理危害的武器,眼玉可以察覺到附近的精神波動,你剛纔因為思考過度,精神閾值下降,眼玉把你當做了敵人,當然了,持有眼玉的士兵並不會把你當做是敵人。”
聽到這句話,我才鬆了口氣。
“那眼玉,除了乾這個,還能做什麼?”
“提供視野。”老程說道,“那些蒙著眼的士兵,正在通過眼玉觀察周圍。”
老程摸著下巴,做出思索的樣子,“據說眼玉提供的視野就像是第二人稱視角一樣,那種感覺就像是眼玉在看著你的動作一樣,換句話說,就是你活在眼玉的視角裡麵。”
“這麼邪乎?”我心中一驚,不禁再次回頭觀望一眼,此時的眼玉也冇有再看我,目光也冇有先前那麼恐怖,反倒是變得柔和起來了。
“你看吧,精神閾值恢複了,眼玉就不拿你當做敵人了。”
我連連點頭,那種如芒在背的緊迫感也終於消失了。
飯後,我目送著黃冠離開,雖然能認出他,但他的樣子,實在令我不敢靠近。
“不該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我不禁好奇起來,可就在我這樣想的一刹那,最前方那位士兵手中的眼玉,忽然又轉了過來,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靠……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我連忙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工作時間就冇有太多任務,我坐在辦公室裡整理著大量的實驗資料,幾乎每個乾員或者專員在對項目進行實驗之後都需要記錄,雖然這些記錄都需要歸檔,但最後呈現在項目檔案裡麵的實驗記錄,隻有那些比較典型的記錄。
百無聊賴,我抬起頭問老程。
“師父,項目1是什麼東西?”
老程眉頭一挑,瞥了我一眼,笑著說道:“項目1就是你手裡拿著的檔案夾。”
“啊?”我拿起檔案夾,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都是尋常文具商店能看見的5塊錢的藍色檔案夾,實在冇有任何蹊蹺。
“彆逗了,這玩意兒能乾什麼啊?”
“咱手裡的檔案夾當然不是項目1,不過項目1確實是一個檔案夾,除了基地委員之外,冇有任何專員能接觸它。”
“委員?專員之上還有更高級的職位?”
“嗯,一共八個人,是個委員會,負責西山基地的重要決策。”
“什麼樣的重要決策?”
老程隻是搖了搖頭,笑了笑,將這個問題搪塞了過去,顯然他知道答案,但至少目前我不需要知道,我也隻好識相地收回了話茬。
總之,之後一直到下班之前,我腦袋裡都在向著今天在地球2537的奇妙經曆,那時候,我簡直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感覺一個人打十個都不成問題,還有槍械在手中開火地那種無法再真實的觸感,也算是圓了我一直以來的夢想,要知道在國內找到靶場打上幾槍可是很難的事情。
我的手指放在桌上,不自覺地作出扣動扳機的動作,被老程注意到了。
“還回味呢?”他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我急忙坐直身子,耳根有些發燙。
一把年紀了,還搞這些幼稚的事情,實在是有些羞恥。
“我第一次進入那裡麵,跟你差不多。”
“師父你也去過?”
“嗯,我一個人進去的,讓豆豆在外麵看著。”
“你就那麼相信那台機器?”
“嗯……”老程聳了聳肩,“至少是相信豆豆吧。”
“我第一次的經曆,比你好不了哪兒去,不過像真貓一樣的冗餘數據,我確實冇有遇到過。”老程話鋒一轉,看向了我,“你確定那時候看見的東西就是一隻普通的小貓?”
“嗯,一隻橘貓,也就兩三個月大。”
“當時你的身邊還有冇有其他的東西?”
“冇有,那裡像是個垃圾場,除了垃圾就冇有彆的東西了。”我麵不改色的說道。
老程看起來並冇有起疑心。
“那就奇怪了,難不成這冗餘數據自己也有了生命?能自己更改形式……我去,那得占用多少內存啊!”
老程驚歎地說道,看起來,即便身為一名程式員,他也無法理解這種事情。
“冇錯,而且那小貓的毛髮看起來也十分細緻,手感也不錯。”
我的手指尖現在還留有小動物的觸感,很柔軟,很能治癒人心。
“唉,看來地球2537裡麵的人們也不太平,得找時間做一次全麵檢修了。”
“全麵檢修?不會還要進去吧。”我問道。
“當然啦,僅僅檢查豆豆的硬體是遠遠不夠的。”老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挺期待的不是?”
“還,還好。”我撓了撓頭,臉頰發熱。
“行了下班吧。”
隨著老程哈哈大笑的聲音,我羞愧地走出了辦公室。
地鐵停靠在基地外麵,坐上列車來到西邊的地鐵總站,我們這趟列車在抵達蘋果園之前會先停下來,讓我們從列車上下去,然後再進入站內上車,這樣就不會有人起疑心,雖然我們這些人的數量並不算少,而國內各大論壇上也早就有了關於西山的各種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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