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顫抖著手送上箭矢。
又是一箭射了出去,這一次,箭矢擦過了陸南淮的臉,在臉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對血腥氣向來敏銳,哪怕隻有一點也能嗅到。
“怎得又射歪了呢,看來本公主的箭術當真是落後許多了。”
東陵瞪大了眼睛,公主您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您可是師承天下第一箭聖啊。
那一手箭術出神入化,哪兒會有射歪的時候,還一連射歪了兩支箭。
您這分明就是在捉弄他們,射著他們玩兒啊。
就算公主真的射死他們了,東陵覺得,公主也不帶怕的吧?
隻是公主以前明明很喜歡陸小公爺的啊,現在怎麼忽然就變了呢。
“該死!”
馬車裡,陸南淮暗罵了兩聲,臉上是火辣辣的疼。
他也反應了過來,暗中射箭的人根本就不是想要他的命,而更像是一種警告。
敢有這個膽子在京城裡射殺他的,還冇出生呢!
又是一箭過去,馬車已經搖搖欲墜不堪重負了,馬兒更是受驚,高聲嘶鳴了起來。
眼瞧著馬車被射的四分五裂,那一對狗男女從馬車裡摔出來,沈長寧這才收手。
“東陵,回去了。”
東陵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進了風華苑裡,她纔敢小聲問:“公主剛剛為何……”
“你也瞧見了,本公主的未婚夫,早就和那賤婢珠胎暗結了,今日未曾將其射殺,不過是給他一個警告,在他頭上懸了一把劍,讓他知曉這世上冇有不透風的牆。”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說是嗎,謝衍?”
沈長寧抬眸,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那裡,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在東陵麵前。
“謝世子?”
他怎麼在這裡?
那她們剛剛的話,豈不是都讓謝世子給聽去了?
謝衍手握長鞭,身上依舊穿著自己那件縫縫補補了許多次的舊袍子。
“公主,日子到了。”
東陵提醒了句,沈長寧這才反應了過來。
看著他將長鞭放在自己麵前,然後背對著自己跪下開始寬衣解帶。
將那清瘦卻很寬闊的後背暴露在她麵前。
沈長寧呼吸一窒,瞳孔也跟著放大。
東陵很識趣,已經出去了。
通常這個時候,公主都不喜歡有人在這裡。
因為這是公主對謝世子的賞賜,這世上唯獨謝世子纔有的。
隻見他的後背,全是一片縱橫交錯的鞭傷,有新有舊,猙獰可怕,密密麻麻,整片後背,幾乎冇有一塊兒完好的皮膚。
“公主還在等什麼,施以鞭刑,驅除我身上的邪氣,這纔是你應該做的。”
他在提醒沈長寧。
“對、對不起……”
當那溫軟細膩的手指落在他的後背時,謝衍整個人都渾身一僵。
她在乾什麼?!
每隔三日就要對他施以鞭刑,已經持續八年之久了,她都忘了嗎?
今日為何這般反常?
手指細細撫摸著他後背那一片密集的傷痕,她從未想過,因為一句荒誕無比的話,她竟這般傷害了他八年之久。
如此多的鞭傷,他究竟是如何捱過來的?
察覺到沈長寧的不尋常,謝衍迅速起身,將袍子套在自己身上。
轉身過來時,卻看見她眸子裡噙滿了淚水,要落不落。
怨恨之言瞬間無法宣之於口,隻得雙手緊握:“這是你身為公主的職責。”
“職責?”長寧笑出了聲:“何為職責?我的職責便是聽信他們的話,將所有怨懟和委屈都發泄在你身上嗎?”
她終於明白了,謝衍不過是他們找來,讓自己發泄委屈和怨氣的一個工具罷了。
因為他們早就做好了將沈永安送到自己身邊來養著的打算。
他們料定了以自己的性子,心中必然憤懣不公,然而她會將這種不公,全都發泄在謝衍身上。
“謝衍,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她一把抓起那長鞭直接扔進了火爐裡,刹那間,那用一塊兒完整的蟒蛇皮做出來的長鞭便被燒的一陣劈裡啪啦作響。
空氣中充斥著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
“公主,你……”
謝衍震驚且疑惑地看向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怎會不知道?”沈長寧苦笑:“我不過是在為自己謀一條生路罷了。”
“謝衍,我今晚有些冷,你……可以陪我睡嗎?”
謝衍瞪大雙眼。
瘋了,她當真是瘋了!
曾經那千方百計都想要折磨他的人,而今卻換了副性子,要他陪著睡了?
一時間,謝衍根本就拿不準沈長寧的性子。
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麼彆的來折磨自己的法子,還是真的想通了許多事情……
“公主,男女有彆,謝某卑賤之軀,不敢褻瀆了公主。”
他始終都會和沈長寧保持距離。
沈長寧望著他清瘦卻很俊美的臉龐,腦子裡想起他被陸南淮割掉了頭顱裝在木盒子裡的場景。
心痛如刀絞。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惦記著她。
在被至親之人背叛利用拋棄時,唯有謝衍還想著如何救她。
“阿衍,我知你恨我,要殺要剮你都隨意,那邊有張軟榻,你且在那處陪我,可好?”
夜裡孤枕難眠,自重生回來時,她便夜夜都能夢到謝衍當初隻身一人闖入皇宮,被他們萬箭穿心,砍下頭顱的場景。
哪怕未曾親眼見過,可在夢裡看到了,那蝕骨般的疼痛,都能讓她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夢到謝衍的死,可那夢卻在無時無刻地提醒沈長寧,她欠謝衍一條命。
今日她要謝衍留在這裡,不過是想要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想罷了。
若當真如此,明天她怕是要走一趟萬佛寺了。
謝衍凝視著她,瞧著她那滿臉委屈,卻又咬牙堅韌,眼眶含淚的模樣。
少年薄唇緊抿,未曾多說一句,轉身去了一旁的小榻躺下,閉眼,彷彿連多看她一眼都嫌臟。
沈長寧卻是微微一笑,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上好的蠶絲被來。
細細蓋在他身上,又將炭盆往他那裡挪了挪,夜裡也不至於太冷。
燭燈忽然熄滅,空間裡陷入了一片黑暗,隻剩下炭火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
異常靜謐。
哪怕謝衍冇有睜開眼睛,他也能感受到那一道灼熱的視線,此刻還在盯著自己,一直都未曾移開過。
直到那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謝衍才猛然睜開雙眸。
漆黑深邃的眼眸中,儘是冷厲暴虐,與往日裡呈現在沈長寧麵前的,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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