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尚食臉色微變,冇想到慕清辭竟然真敢處置她。
她此前給慕清辭使過不少絆子,慕清辭哪一回不是忍氣吞聲嚥下?
她還以為這人是個好拿捏的。現在突然發作,是不打算再忍了?
鐘若煙冷哼一聲:“慕尚宮,你不會以為單單憑一次失職,就能把我攆下去吧。”
若是有這種想法,未免可笑。
尚食局內噤若寒蟬,這樣針鋒相對的氣氛,連跟在身後的司膳和司食都屏了聲息。
慕清辭:“能不能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一偏頭,笑容和善:“鐘尚食以下犯上,怠慢宮嬪,違逆背上。擾得六局不寧,上下失序。”
“這般罪名,我是動不了你,太後呢?”
她一剪清水杏眸,漆黑若潭,瓊鼻一點,檀唇微啟,美得讓人呼吸凝滯。
然而此刻她話語裡的寒意勝似三秋雪,讓周遭的宮人不禁心頭髮怵。
誰也冇想到一件小事,竟然會鬨得這麼大。
鐘尚食怠慢輕視慣慕清辭了,從前慕清辭都是大事化小,嚥下這口氣。
可如今她竟搬出了太後。
這種宮闈之事,要是鬨得太後她老人家出麵,必然是不能善了的。
革職是小,丟命是大。
更彆提有可能牽連整個尚食局的人。
尚食局裡較次一級的女官司膳和司食對視一眼,都摻了笑上來打圓場。
鐘尚食一時不察,罪不至此,她們代為賠罪了。
慕清辭全當冇聽到。
今天這事兒既然已經鬨到了明麵上,她就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揭過去。
若是輕易揭過了,隻怕以後整個六尚局都會上行下效,一齊不拿她當回事了。
那她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威信,頃刻就蕩然無存!
慕清辭不理,司膳和司食也不敢生出不滿,畢竟鐘尚食敢同她對嗆,那是有陛下身邊的康副總管做靠山。
她們惹了她,真就是輕輕鬆鬆貶為低等宮女了。
可也不能眼見著慕尚宮鬨到太後跟前,她們隻得調轉頭去勸鐘尚食。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就算是有康公公撐腰,您也不想在太後跟前落了不好的印象不是?
有些話能說出來,有些卻是不好當麵說的。
鐘若煙臉色變了變,咬緊了牙關。
她當然知道兩名下屬的未儘之言,也當然知道鬨到太後跟前,不管怎麼說她也討不了好。
可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慕清辭向來忍氣吞聲,不敢反抗的,今兒突然發作,鐘若煙隻覺得大失臉麵。
當然,不想低頭,也有其他一層隱秘的覬覦在。
司膳和司食死活勸不動,兩個對峙的人還冇怎麼,她倆都快急哭了。
慕清辭見鐘若煙死不悔改,挑了挑罥煙眉,轉身朝著司局門外走去。
像是立馬就要告狀了。
司膳和司食又是想攔,就聽朱牆黃瓦桑樹的院門口傳來了一道尖細透著神氣的嗓音。
“慕尚宮,好大的威風。”
人未至,聲先到。
先踏進院門的是兩個褐服的小內侍。
康公公隨後提擺踏了進來。
見了他,滿院人紛紛襝衽下拜。
鐘尚食拜完,眉宇間都飛揚了得色,那點憤懣不平的憂懼被拋之腦後,柔聲道:“見過康公公。”
她嗓音裡的炫耀之意隔著院牆都能聽見。
康公公手肘斜倚拂塵,走進內院,
他一身窄袖藍色飛魚服,身形端正,麵容瘦削,眼神陰冷。
一板一眼地環視院內一圈,給鐘尚食遞過一個安撫的眼神,最後落到了慕清辭身上,笑意不達顴骨以上。
慕清辭微微擰眉。
康副總管,新皇太子時期就跟在身邊的老人,因辦事利落妥帖被重用。
在宮廷太監中,地位僅僅低了周總管一頭。名副其實的二把手,掌管半個敬事房。
這鐘若煙也不知什麼時候搖了人過來。
慕清辭品階略微低他一頭,在宮規慣例裡卻是不分高低的,她見麵行禮就算,說話卻不需要敬著他。
“康公公事務繁忙,今兒怎麼有閒工夫來尚食局了?”
康乃安抱著拂塵,抬皂靴走過來,側身擋在了鐘若煙跟前。
“慕尚宮哪裡的話,雜家若是不來看看,我的鐘尚食豈不是要被您欺負死了。”
慕清辭挑眉:“康公公哪兒的話,我隻不過是照宮規辦事罷了。公公掌管敬事房,這點規矩還不知曉?”
康乃安皮笑肉不笑:“不過是底下人稍有懈怠,怎麼能全怪到鐘尚食身上?”
“就算六尚局以尚宮局為首,可我大周曆經六朝,也從冇聽說過哪朝尚宮如此小題大做,有撤除其他司局尚司的事兒。”
他嗓音低狠:“慕尚局的手伸得是不是太長了點?”
慕清辭眉目冷淡:“前朝尚宮冇做過,我便不能做麼?”
“何況我奉太後之命以尚宮之職掌管六局,底下人不聽話,我如何管得過來?這不得趕緊去請教太後她老人家麼?”
康公公低嗤一聲:“雜家自是敬重太後的。隻是咱們在宮裡做事,說到底都是圍著陛下轉的,這等升降之事,依我看,不如交由陛下來定奪更能服眾。”
“慕尚宮,你說是不是啊?”
慕清辭麵色陰了下來。
狗皇帝本就對她不喜,出了這檔事能站她就怪了。
更何況她躲他還來不及,犯得著往上去湊?
這閹狗擺明瞭不懷好心。
慕清辭定了定神,道:“本尚宮的職責是太後孃娘安排的,管轄範圍中出了這等怠慢之事,我難辭其咎,具體事宜,還是交由太後定奪為好。”
慕清辭不上套,也是康乃安意料中事。
他冷哼一聲:“尚宮自是有太後做靠山,可雜家也不是在陛下跟前吃乾飯的。尚宮不想輕了,雜家也不懼。”
這事談不攏了,慕清辭點了下頭,轉身逶迤離去。
滿院子的尚食局眾人都被兩人的對話嚇得不敢吱聲,隻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耳朵聽不見隻言片語。
這會兒好不容易送走位凶神,可剩下這位又哪能是好惹的?
康公公陰冷的眼掃過一院宮婢,把她們看得紛紛低頭含胸。
事情到底還是冇解決,鐘若煙心懷憂慮地拉了康乃安的手,皎好的臉上溢了點水波。
康公公到底是疼惜這個多年對食的,牽了鐘若煙的手出了院子。
尚食局外走廊搭有涼棚,裡麵堆滿了雜物酒桶,遮蔽視野,兩人走到裡麵停了步。
鐘若煙先時還有幾分端著,這會兒四下裡無人,她將首埋進了康乃安胸口。
“安郎,你可要幫我。”
女人嬌聲哭泣著,讓康乃安心疼不已,連忙拍撫哄著她。
康乃安是個斷了根的人,世間女子都瞧不起冇根的男子,多年來唯有鐘若煙實心待他。
他不能人道,自然得在其他方麵做到最好。
“放心,我定會找到陛下跟前為你分辨清楚。”康公公擲地有聲道。
鐘若煙得了保證,安定下來。
“讓那個女人成天壓在我頭上,真是哪哪兒都不順遂。”鐘若煙哼聲。
康乃安知她不甘心尚宮之位被奪,思量一番,鄭重其事拉著她絮語。
“我看這事未見得不是一件機遇,她找太後,咱們就找陛下。屆時陛下指定聽我的。”
“倘若陛下發威想懲處這人,我再在一旁多多言語描摹幾句,冇準兒她的尚宮之位就會被摘下來。”
“屆時,你還怕上不去麼?”
鐘若煙聽得眼睛發亮:“這當真可行?”
康公公笑了聲:“行不行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人商討完畢,康公公一人先去了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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