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政府回來後,向文就給自己製訂一個日程表。白天教書習武,晚上專門溫習中學所學過的語文、數學和政治這三門主課。
謝小萍和楊柳見向老師更辛苦了,經常邀上幾個女同學到他家幫助乾些家務活兒。
向文打趣地說,我怎麼還得起這麼多的人情債啊!幾個女學生嘻嘻地笑道,向老師將來要是當了官,我們肯定可以沾光……
當炎炎夏日過去後,向文教的掃盲班也如期結束了。霍師傅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向文依依不捨地送走霍師傅後,語重心長地對學生們說:“儘管隻有短短的三個月,但你們所學的東西卻不少。現在識字了、會武了,都開心了。希望你們不要辜負黨和政府的希望,回家後都要爭當勤勞致富的標兵……”
一群學生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向文。謝小萍一隻手抱著兒子,一隻手拉著楊柳,邁著輕盈的步伐來到了向文的跟前,打趣地道:“向老師,往後可彆忘了你的乾兒子呀!”說罷,自個兒樂了。
楊柳則紅著臉兒說:“向老師,往後有空再來看你。”
“你們都高高興興地回家吧!”向文雖然嘴裡這麼說,但心裡多少還有點遺憾。原本以為教三個月的掃盲班,時間有點長,現在倒覺得過得太快了。
送走學生們後,向文感到心裡空蕩蕩的。
的確,這個夏天過得有點快。當爽爽秋風拂過虎山,山腳下遍地都是鬆針落葉。
向文乘機將鬆針落葉弄回家,留著冬天燒火做飯。向文外出乾活兒也不忘帶上中學時代的課本,乾累了就躺在厚厚的鬆針落葉上認真看書。
一天早飯後,向文又獨自一人來到虎山腳下收拾鬆針落葉。正當他乾得起勁時,突然從附近的鬆林中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甜甜的聲音:“向老師,這兒有好大一堆鬆針落葉。”
這是楊柳的聲音!向文一聽便知。他連忙遁著聲音走進了鬆林,見楊柳一人在這裡乾得正歡,他連忙責怪道:“楊柳,你一個女孩子咋跑到山上弄柴禾?不怕豺狗呀?”
“這是我份內的事嘛!哥嫂都在外地打工,我抽空弄點柴禾留著過冬。”楊柳放下手中的竹耙子如實回答。其實,楊柳的家就在前麵的虎山腳下,屋後就有很多鬆針落葉,但當她發現向老師的身影後,卻鬼使神差地轉到這兒來了。
離開掃盲班後的這段時間,楊柳突然像掉了魂似的,怎麼也抹不掉向老師的影子,儘管向老師並冇有對她有過特殊關照。這是否意味著自己偷偷地愛上了向老師?年紀輕輕的楊柳根本解釋不清楚。她很想見到他。然而,兩個人又不是住在一個灣子,怎麼見?總不能大大方方地到向老師家吧?彆人看見會當笑話講的。
當她站在自家屋後的小崗上眺望時,偶然發現了向老師的身影,她知道他是上山收拾柴禾。於是,趕緊返身回家拿起扁擔、耙子和麻繩也跟了過來。
她知道,向老師的視力不是特彆好,冇有注意到她的到來。無奈,她隻得主動地喊了他一聲。
向文走近一看,她站著的地方地勢很低,是山體塌陷形成的,麵積雖然不大,但裡麵已經聚積了厚厚的鬆針落葉,可以捆成好幾擔。
看到天真活潑的楊柳突然出現在眼前,向文也是倍感開心。他樂嗬嗬地對她說:“你真機靈,我來山上幾次都冇發現這裡藏了這麼大一堆柴禾。”
“向老師,累了吧?”楊柳衝著他笑了,並用手指了指厚厚的鬆針落葉,“我們就在這裡坐一會兒,稍後每人捆一擔足夠了。”
向文連忙走到楊柳的身邊。二人同時坐了下來。楊柳畢竟還未成年,是一個很純潔的女孩子,雖然心裡很是惦記著向老師,但見到他卻又不知如何啟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時的向文,其實已窺視到她的內心世界。但他是不可能接受“師生戀”的,若傳到葉書記的耳朵裡,他就解釋不清楚了……
想到此,向文便伸出右手,像大哥哥一般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楊柳,你現在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大姑娘,你也應該考慮早點走出虎山,像桃花那樣乾出一番事業。”
向文曾經在掃盲班上談到過自己寫的小說《雨打桃花點點紅》,於是他想用桃花的事蹟來啟發她。
“向老師,我恐怕不是那塊料。”楊柳似乎有點瞧不起自己。
“彆泄氣嘛!你還年輕。等哥嫂回來後,你就主動找他們做做思想工作,讓你也出去闖一闖。我相信,你要是出去找到事做,一定比桃花強。”向文一個勁地鼓勵她,“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其實我也很想出去闖一闖,隻是老天爺不給我機會。”
“向老師,要是有一天你離開了虎山,我還會見到你嗎?”楊柳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當然能見到。即使有一天我真的走出了虎山,我也會常回家看看的。虎山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這裡的親朋好友對我有恩,這裡的村乾部也很關照我,還有你們這些學生,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向文用肯定地語氣說。
聽罷向老師的話,楊柳竟然靠在他的肩頭嚶嚶地抽泣了。她知道,向老師根本不屬於她的,她也無能留住向老師……
過冬的柴禾辦足了,向文也放心了。他一邊在家溫習功課,一邊等待著葉梅的好訊息。
然而,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
直到冬天來了,依然冇有好訊息。向文倍感失望!
窗外,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向文獨自一人坐在家中好不淒涼。他找來一口破鐵鍋放在地麵,四沿用小磚頭墊著,抽一大把鬆針落葉放在鐵鍋裡,再架上幾塊陳年乾劈柴,開始燒火起暖。他想,天氣這麼惡劣,估計冇人串門。
誰知,向文剛剛燒著爐塘裡的劈柴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向文一驚,誰來串門啊?他扭頭一看,原來是屋後的四叔。他連忙客氣地說:“四叔,請坐下烤烤火。”
“就知道你小子躲在家裡烤火。”向錦華笑道。
向文知道,四叔無事不登三寶殿。待四叔坐下後,他便問:“四叔,找我有事吧?”
“嗯。”向錦華點了點頭,掏出了兩支捲菸,含一支自己嘴裡,遞給向文一支,“我想請你到富家寨,幫我燒窯。”
原來,向錦華這幾年為了賺點錢養老,每到冬季就進入北部深山溝裡燒窯,什麼罈罈罐罐之類的東西,他都會用泥巴燒製。他知道向文在磚瓦廠做過工,也燒過土窯,懂得一些燒窯的知識,由於人手不夠,就特地從富家寨趕回家請他去幫忙。
向錦華見向文好半天冇表態,又笑著道:“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的侄兒吃虧的。你除了帶幾件替換的衣服,其他什麼東西都不用帶,明天一大早就跟我一起出發。保證過年時放你回家。”
向文想,與其在家裡這麼苦苦地等待機會,不如先去賺點過年費,順便體驗一下北部山區的生活,也好為日後寫小說積累素材。上次寫的小說《雨打桃花點點紅》在《山花》雜誌上刊登後,他收到了七十元稿費。據編輯寫信對他說,還是按頂酬支付的。他捨不得花,一直放在床鋪底下壓著。
他想,寫小說既可以得稿費,又可以愉悅精神,這纔是一條適合自己走的路,得繼續走下去,不能在家坐等機會了。自己不是曾經當著葉書記的麵,暗自下決心要當一名作家嗎?隻有成了名,才能讓葉書記看得起,纔有更多的機會接近葉書記……
向文終於拿定了主意。他斬釘截鐵地說:“四叔,我願意跟您去燒窯。”
“好!爽快。”向錦華大腿一拍,連忙站了起來,“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一大早就起程。”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向文送走四叔後,便開始整理個人的衣物。他將衣服放在一個小尼龍袋裡,書刊紙筆放進書包,七十元稿費則放進棉襖的裡層荷包。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又孤零零地坐下烤火……
第二天一大早,向錦華前來喊向文起床時,誰知他早已起床了,且正站在大門口看雪景。
好一個粉妝玉砌的世界!大地彷彿鋪上了一張柔軟的鵝絨地毯。房前屋後的稻草垛、籬笆和木棚上都穿上了白色的新裝;遠遠望去,虎山上的樹林也是一片銀裝素裹……
向文不由想起古人對雪景的描述:“瑞雪飄飄似鵝毛,飄揚柳絮滿瓊瑤。雲橫秦嶺崎嶇路,粉飾南陽舊草茅。”
此時的向文,心中滿腹惆悵。老天爺,睜開眼看看我吧!
向文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離開了家。確切地說,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打工”。他怕弟妹倆提前回家,就留了一根大門鑰匙在二姑媽家,並對二姑媽說,如果有人來找他,就說他出遠門了,可能要到過年時纔回來。
因為走的太匆忙,天氣又不好,他也來不及與其他任何人打招呼。他打算等到了富家寨後,再單獨給葉書記寫一封書信告之詳情。
向錦華見向文如此牽腸掛肚,便一再安慰他,現在是冰天雪地,不會有什麼大事的,你就安心跟著我去燒窯吧!
向文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與四叔一道登上了開往富家寨的長途客車。
就在向文離開虎山的當天上午,楊柳來到了他的家。當她看見“鐵將軍把門”後,竟然蹲在門口流出了眼淚。她後悔昨天下雪時冇來看望他,他這是到哪裡去了呢?
正在這時,桃花來了,是媽媽囑咐她來替大表哥收拾房間的。因為大表哥要到過年時纔回家,怕他家中的衣物被老鼠咬壞了。
見到桃花後,楊柳邊抹眼淚邊問:“桃花,你大哥哥到哪裡去啦?”
桃花連忙答:“他今天一大早就和四叔到深山裡燒窯去了。”說罷,便打開了大門。
外麵雖然現在冇下雪,但氣溫很低,楊柳便隨桃花進了門。她進門後,徑直走到了向文睡覺的房間,見桃花去收拾床上的被子,她便獨自在床頭的條桌前坐了下來,她又問:“桃花,你大哥哥臨走時冇說什麼吧?”
“好像就是說,要到過年時纔回家。”桃花答。
“啊——”楊柳下意識地拿起了書桌上寫滿數學題的草稿紙,儘管她看不懂數學題,但卻看清了這張草稿紙的空白處,重複寫滿的“梅姐”、“楊柳”。
看來,向文的心中還是有我。楊柳甚感欣慰,繼而喜極而泣。至於向文為何要寫上一個“梅姐”,她就不清楚了。
桃花見楊柳自個兒流起了眼淚,似乎明白了什麼,便笑嘻嘻地說:“楊柳姐,你也喜歡我大哥哥?”到底還是懂點事了,這當兒她冇有張口就說“我最愛大哥哥”。
“我是順路來看看向老師的。”楊柳說罷,拿著那張寫有自己名字的草稿紙飛快地跑出了門。
葉梅也很快得知向文到北部山區燒窯的訊息。她想,讓他暫時出去散散心也行,免得在家悶著慌,隻要不放棄書本,往後一定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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