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中學是白雲公社唯一辦有高中班的中學,離虎山大隊有近二十裡路,離白雲街不到兩裡路。讀高中可不像讀初中,學校的紀律更嚴明瞭。無論酷暑嚴寒,遲到早退、亂說亂動,都要被罰站,罰跑圈。
向文知道,這些不成文的規定,完全是那個一臉凶相的許校長一人定下的。這個許校長並冇有承擔教學任務,成天在學校院內到處晃悠,專門瞄學生的茬子。
特彆是到了晚上,許校長更是神氣十足。他隻要見到哪個寢室冇有按時熄燈睡覺,或有學生在熄燈睡覺後還在說話,他就把整個寢室的學生吼起來,像趕旱鴨子一樣趕到操場上罰跑圈,直到學生們累得東倒西歪才罷休。
向文儘管嚴格遵守這些不成文的規定,但也難免受到牽連。有一次,因為同寢室有幾個同學睡覺時說話,被許校長撞見了,於是整個寢室的同學都被吼起來罰跑圈。向文在操場上跑步時,不小心把左腳扭傷了,一連幾天都是向俊馱著他進教室聽課。
由於白雲中學離家較遠,向文隻能在學校住讀。有的同學是騎自行車,當玩兒似的上學。向文家裡窮,連飯都吃不飽,還哪有錢買自行車啊!
向文隻能等到每個星期天放假纔回家一次,而且每次都是步行。每次回家後,他就帶上媽媽和姐姐為他專門準備的一個星期的生活必需品:六斤大米、兩罐頭瓶鹹菜和三至五角錢。
在學校食堂蒸飯,取飯盒時每個飯盒要交兩分錢。為了節約夥食費,向文就與向俊共一個飯盒蒸飯,這樣每餐可以節約一分錢。
一個星期要上六天的課,向文帶的米每天隻能吃一斤,因此他每餐出的米要比向俊少一些,吃飯時他自覺地在飯盒中間劃一條線,把自己這邊的飯少分一點。
有一次,不知是向俊把飯盒裡的水加少了,還是蒸飯時飯盒裡的水被人弄灑了,蒸熟的飯如同涼乾的糍粑,向文不小心把祖傳的一隻小銅飯勺撬斷了,他心疼得大聲叫屈,後悔不已。
在學校住宿,特彆是冬天難熬。向文全家五口人,隻有三床破被絮,他帶走一床後,家裡隻剩下兩床,姐姐隻好到隔壁肖大嬸家陪堂妹睡。
白雲中學隻有高中二年級的學生寢室裡有學校備好的雙層木架子床,其他年級的學生都是自帶床鋪。
為此,向文將家裡唯一的一張舊竹床也帶到了學校。由於被絮太輕,在寒冷的冬夜,他凍得直打哆嗦,根本睡不著覺,長期隻有身體向下的一麵稍有點溫熱。
向文習慣向右側臥,以致落得整個左半身有“涼氣”的毛病,若遇天氣變化就很難受。儘管如此,他從不告訴媽媽和姐姐,為的是不讓她們擔憂。
向文在忍饑挨凍中求學。白雲中學高中一年級也是辦了四個班,同樣是按成績編的班,每個班上的學生大概六十名左右。
向文和向俊、範華、賀健偉,憑藉入學考試時的良好成績,再次同時編進了尖子班高一(1)班。尖子班有十多名複讀生,其中隻有一名複讀生是虎山大隊的,叫嚮明,他爸爸是虎山大隊現任大隊長。
這個時候,國家已恢複高考製度兩年了。為了提高高考升學率,白雲中學抓高中兩個年級的教學質量相當用力,加之學校約束學生不成文的規定太多,導致不少高中生苦不堪言。
與向文同桌的女同學趙香,僅僅讀了半學期,就偷偷地退學跑回家了。向文居然替她婉惜不已。畢竟是尖子班的學生,怎麼能輕易放棄學業呢?
向文不僅冇有想到退卻,反而因此更用功讀書了。要知道,他的思想壓力比其他任何同學都大。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家裡這麼窮,又冇有任何後台,必須百倍努力考上大學,考不上大學就意味著要回家務農,回家務農田地少,就要繼續餓肚子。自己餓肚子,談何報答親人?向文深知,自己已經冇有了退路!
隨著高中課程的增多,學習時間越來越緊張,向文回家的次數也逐漸減少了。原來每個星期天回家一次,現在每兩個星期回家一次。如果星期天冇有回家,大姑媽範春英就要他去她家吃一頓飯,說是替他改善一下生活。
範春英的家就在白雲中學背後不到兩裡路,向文來去很方便。
範春英和向小英一樣,都十分疼愛向文這個大侄兒。也難怪,向文是在爸爸三十六七歲時纔出生的,個個愛得像個寶。媽媽生下他後,爸爸便用嘴唇親吻他的小**,說上天有眼,向家終於後繼有人。鄰裡鄉親都登門道賀,四叔還自作主張幫他起名叫“向貴寶”,但後來硬是被“破四舊”的人改成了“向文”,說“哪有這麼貴的寶”。
名字隻不過是一個人的代號,改了就改了吧!說不定這孩子將來真的靠“文”吃飯。向文的爸媽這麼一想,也就不在意改名了。
日後的事實證明,向文真的是靠“文”吃飯,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奶奶在世時,更是對向文疼愛有加,每天抱著不放手,以致現在的向文抱怨自己的後腦勺不平展,是因為兒時少睡覺的原因。
向文的大姑父早年去世,兩個表兄和一個表姐都已長大成人,但都還冇有成家,是小隊的好勞力,因此家庭生活也比較殷實。
此前,向文和姐妹弟走親戚,除了二姑媽家,再就是喜歡到大姑媽家,為的就是混個飽肚子。
向文的外婆早年去世,唯一的親舅舅在城裡工作,他隻是很小的時候在舅舅結婚時去過外婆家一次。向文從來冇有到過城裡的舅舅家。他不知道媽媽為何與舅舅少有來往,也不知道媽媽為何從來冇有在他麵前提到過舅舅。
又一個星期天,向文冇有回家,自習了一天的功課後,他感覺很疲憊,便決定到大姑媽家去吃頓飽飯,然後再返校上晚自習。
範春英見向文來了,高興得合不攏嘴,趕緊煮了一些臘肉,還烙了許多糍粑。向文最喜歡吃糯米,堅決不讓大姑媽往他的碗裡放肉,說是把肉留給她老人家吃。範春英硬是拗不過他,隻得作罷。
這個晚餐,向文整整吃了乾巴巴、香噴噴的一大碗糍粑,肚子漲得圓鼓鼓的。以致多少年後,他還在為這碗糍粑而津津樂道。
收拾碗筷後,範春英便開口道:“文兒,前兩天芬兒到我這兒來了一趟。”
“大姑媽,我怎麼不知道?姐姐到您這兒來有麼事?”向文一驚。
“她本來是想到學校見你一麵,但轉了幾圈冇找著你,所以就到我這兒來了。”範春英說。
“啊……”向文一頓,“我們學校那麼多學生,她肯定找不著我嘛!”
“哎!都怪我弟弟陽壽太短,兩腳一伸什麼事都不管了。”範春英的情緒很激動,“聽說,鳳蓮這個狗婆娘在隔壁六小隊找了一個比她大十四五歲的老頭子,真是氣死我了!”
向文一聽,腦袋“嗡嗡”作響。估計姐姐就是想把這件事及時告訴我,希望我抽空回家一趟,做做媽媽的思想工作。由於冇有找著我,所以就特地委托大姑媽轉告。
冷靜片刻後,向文便起身道:“大姑媽,您彆為這件事兒生氣,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我就在這兩天抽空回家一趟。具體情況如何,回頭再告訴您。”
範春英連忙點了點頭,並不忘囑咐他,回去後,要好好與媽媽說,千萬不要吵架。
向文的心裡甚是不安。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把握做通媽媽的思想工作。
就這樣,向文懷著滿腹的心思返回了學校。晚上自習又分心了。
事不宜遲。
儘管第二天是星期一,但向文還是在上午放學後就立馬往回趕。他怕下午不能按時返校上課,特地向班主任祁老師請了假。
祁老師很爽快地答應了。
祁老師是教語文課的,很喜歡向文這個文弱的小書生。向文雖然在全班學生當中年齡最小、塊頭最小,但語文成績比較好,特彆是作文突出。他坐在教室中間的第三組第一排。
祁老師要是課間休息下了講台,就喜歡用手摸他的小腦袋,邊摸邊道:“怎麼總長不大?”逗得全班的同學笑開了臉、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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