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不覺得這句話說的有些太晚了嗎?彆說朕冇有給過你機會。”景曄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陛下,是臣的錯,臣冇有管好臣的妻子,請陛下責罰。”裴琛眼裡隱含淚意,朗聲說道。
景曄餘光掃了眼不遠處偷偷看過來的朝臣,心知他這是暗中求情不行,故意選在大庭廣眾之下逼迫自己就範。
他笑了笑,狹長雙眼微眯,淡聲說道:“裴愛卿,你既這般愛妻,為何還要娶個平妻來膈應她?”
這一生,他最見不得這種道貌岸然的人,就像他的父兄。
見景曄拂袖而去,裴琛一下子回不過神來。半晌,他狠狠捶了一拳,手背砸在冷硬雪地,立即鮮血淋漓,染紅了皚皚白雪。
慈安宮內,太後閉目靠在床頭,胸前不停地起伏,原本保養極好的麵容像是突然間蒼老了十歲。
“太後孃娘,您該喝藥了。”李德福端著藥碗慢吞吞走進內室,恭恭敬敬地說道。
“你這個閹奴,快給哀家滾出去!”太後一下子睜開眼睛,大力喘著氣說道。
“太後孃娘請不要為難奴婢,奴婢也是奉了陛下之命,您老人家還是喝了吧。”李德福將藥碗捧到太後嘴邊,話雖說的客氣,但動作卻是不容置疑。
“哀家不喝,你這閹奴還能逼哀家喝下去!”太後顫抖著聲音罵道,雙手使勁抵住那藥碗,想要將藥潑翻。
“娘娘,這藥奴婢可是讓人熬了好幾碗呢,若是這碗灑了,大不了奴婢再換一碗。”李德福笑著說道,招手讓兩個小太監過來。
那兩個小太監亦步亦趨地走近床邊就要伸手去抬太後的下巴。
“你們……”太後抖著手,灰敗的臉頓時變得扭曲,“通通給哀家滾出去!”
“娘娘,您還是把藥喝了吧。”白露和白霜兩個齊齊跪倒在地,目色哀怨。
太後慢慢閉上眼睛,像條擱淺的魚一般喘著粗氣。
“讓她們兩個來。”她從鼻腔裡噴出幾個字。
李德福見好就收,立馬把藥碗遞給白露,看著太後乾嘔了好一陣才喝下大半碗黑漆漆的湯藥,臉上的笑容越發得意。
“娘娘,您可要全喝完,要不然……”他尖著嗓子輕快地說道。
太後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捏著鼻子一氣喝完了這碗藥。
“你們都好生伺候著。”李德福滿意地點點頭,“太後孃娘養好了身子,還要主持陛下的選妃呢!”
空氣中瀰漫著惡毒的腥臭味,讓屋內的人忍不住都屏住了呼吸,可李德福的這句話,卻讓太後含在喉中還冇來得及嚥下的那口藥噴了出來。
“怎麼?他要哀家替他選妃?”太後吃驚地問道,眼中滿是疑惑。
一年多前的往事曆曆在目。
那是一個漫天飛雪的夜晚,大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宮中瀰漫著濃烈的殺意,廝殺聲震耳欲聾,哀嚎聲此起彼伏,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雪地上,鮮血將白色的雪地染成了紅色。
他渾身是血的衝進她的坤寧宮,一劍砍斷白綾,正要投繯自縊的她一下子撲倒在地,她驚愕地看著他,以為那柄長劍會直接戳穿她的胸膛,但他卻默不作聲地看了她好久,淡淡說道:“母後,您還不能死。”
“為什麼?”她匍匐在地驚恐萬狀。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冷冽,麵無表情,嘴角卻突然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讓她感到似曾相識的略帶癡傻的笑容,彷彿他還是她從前熟悉的那個少年。
“我的好母後,您不是還想著要做太後嗎?怎麼現在卻如此害怕呢?”
他一步步走向她,笑容顯得越發誠摯。
“母後,接下來的每一天,您可要乖乖聽話,要不然……”
他撿起地上的白綾漫不經心地擦拭著劍上早已凝固的鮮血。
這一年來,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中,如履薄冰。她在眾人麵前努力扮演著母慈子孝的角色,而在背地裡卻備受折磨。那個瘋子,無時無刻不在用各種方式折磨著她,讓她生不如死。
每日寅時,他必定準時前來慈安宮請安。而她,必須醜時起床,梳洗更衣,等待他的請安。每晚僅能睡兩個時辰,還時常因擔憂而無法入眠,天天覺得胸悶氣短。一年之間,她彷彿老了十歲。
她始終想不明白,這個瘋子為何夜間不寐,卻天天五更天起床折磨她。後來,她終於想通,此人不好女色,後宮佳麗不過是擺設。
這一回,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居然想要選妃立後了,而且還要讓她來主持。太後又驚又喜,心中暗自慶幸。若是這樣,自己往後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些。她心中思緒萬千,卻不敢讓人看出半點端倪。
“太後孃娘,您是陛下的母後,陛下選妃立後之事讓您掌管這不是順理成章?”李德福笑嗬嗬說道,“所以啊,娘娘您要好好保重身體,往後可還要享兒孫滿堂的福呢。”
呸!兒孫滿堂?她纔不稀罕這樣的福氣。這些兒孫與她毫無血緣關係,都是那賤人的種。她寧願孤獨終老,也絕不願與這些雜種扯上關係。
此刻,她隻求這瘋子能離她遠一點,少來折磨她。不過,看那瘋子不近女色的模樣,她又想起從前他在冷宮時明明就是個女孩,或許他一輩子也不可能生兒育女。
太後心中翻江倒海,麵上卻露出一絲笑容:“陛下早該選妃立後了,也好早點開枝散葉。這偌大的後宮也太空蕩蕩了。”
說著說著,她的心情逐漸變得開朗起來,心裡瘋狂想著,或許這深宮之中應該多一些心如死灰、了無生趣之人,如此她纔不會感到這般孤單與痛苦。
養心殿內殿中,顧音梳洗完畢,換上宮女統一的青色棉袍,倒顯得臉色更加蒼白了。
用了早膳,喝了湯藥後,陸嬤嬤左看右看,看她弱不禁風的模樣總覺得她冷,又給她套了一件雲煙粉織錦對襟比甲,這才放她去抄書。
顧音慣常喜歡臘梅花,她見案頭的白玉斛中斜插著幾枝剛剛采來的臘梅,那嫩黃花朵如玉石般溫潤,琥珀般晶瑩,她不禁湊近去聞了聞,隻覺一縷清香撲鼻。
等她坐定,翻開上首的第一本書冊。
映入眼簾的是一句詩:“開窗秋月光,滅燭解羅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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