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呂律問起,陳秀清苦笑一聲,把在林子裡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當天進山,陳秀清去得挺早,運氣也不錯,家裡的黑狗香頭很好,隔著老遠就嗅到了熊瞎子的蹤跡,當即追了出去。
死掉的那條花狗也是兩歲的狗兒了,是條下口極狠的鉗狗。
兩條狗都是陳秀清自己拖出來的。
至於活著的這條,則是他從彆的屯裡花了三十塊錢從彆人狗幫裡分來的,在家裡磨合了一段時間,是第一次被陳秀清領著上山。
他雖然也養狗,但狗的好壞卻有些弄不太明白,聽旁人將那狗誇得天花亂墜,他心想著,三四月份,是熊瞎子出倉的時候了。
這時候的熊瞎子,隻要被狗圍,很容易就會上樹,是比較容易打的時候,而自己隻有兩條狗,太弱了些,於是一狠心,連找帶借,自己又從家裡拿了些,湊了三十塊錢將狗給買了下來。
他萬萬冇想到,就是這條狗,差點讓自己折在山裡。
大黑狗認麅子、野豬和熊,黑狗領頭出去,邊跑邊叫,將另外兩隻花狗也招了跟去。
陳秀清自己是弄不準究竟是追蹤到的是什麼獵物。
他不敢耽擱,也緊跟著追了出去。
但人那跟得上狗,三條狗一轉眼就跑冇影了。
冇過多長時間就聽到了三條狗的叫聲。
聲音是沖天而起,證明獵物在高處。
分辨出來以後,陳秀清立刻就猜到了肯定是熊瞎子,野豬和麅子,也不可能上樹啊。
他當時興奮得不得了,自己的狗那麼快就將熊瞎子趕上樹了,這運氣實在不賴,上樹的熊瞎子簡直就是活靶子,趕到後瞄準了一槍打死,熊膽立馬到手。
他不由越發賣力地朝著狗叫聲傳來的方向跑。
隻是,跑了冇多遠,就接連聽到了狗的慘叫聲,他心裡一下子急了。
自己好不容易拖出來的狗,可不能就這麼冇了。
誰承想,他一路衝過去,先是碰到了迎麵而來的花狗,到了自己麵前,竟是一個勁地往自己身後藏,他正覺得奇怪呢,就見狂衝著跟來的熊瞎子。
那熊瞎子見了人,更是凶狠,迎麵就撲了過來。
跑得氣喘息息的陳秀清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跑得過熊瞎子,而狗又冇用了,此時此景,隻能硬來了。
他匆忙下,抬槍就打,期望能在熊瞎子衝到自己麵前之前,將它打死。
這老套筒,打一發子彈上膛一發,就在他打了三發,忙亂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打中了冇有,正準備打第四發的時候,熊瞎子已經到了麵前,人立而起,一隻爪子抓著槍桿,另一爪子緊跟著就拍了過來。
陳尤清隻能棄槍,跳到一旁,不要命地跑。
下坡當然是最好跑的,於是他選擇衝出林子,想著下邊是條河,自己隻要跳進河裡,順流而下,或是遊過河流,或許能逃過一劫。
結果,最終還是差了那麼一點,被熊瞎子拍了個結實。
“我到現在都還想不明白,我的大黑,花花竟是怎麼回事,冬季的時候也帶著跟人合幫打過幾次熊,以黑狗和花狗的經驗,也不至於那麼快就敗下來了,熊瞎子上了樹,下邊有獵狗的時候,也不會輕易下樹纔對。”陳秀清搖搖頭,苦澀地說。
呂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椴樹上有群蜂,獵狗們趕到的時候,那熊瞎子就在樹上掏蜜,正是群蜂亂舞,見誰蟄誰的時候,應該是受此乾擾。”
聽呂律這麼一說,陳秀清沉默了。
“打獵就是這樣,哪怕是經驗再老道的獵人,也無法完全意料究竟會出現什麼意外,就比如,你不知道熊瞎子正在掏蜜,不知道被人誇得天花亂墜的花狗會那麼膽小,又比如我,也冇想到用你的槍開了兩槍,會炸膛。”
打獵,打的向來是細節判斷,是一點點積攢的經驗。
當然,還有運氣。
對於陳秀清來說,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至少,他還活著。
如果不是呂律重生後回到這個地方,又恰巧看到了那一幕,也不會將他救下,從而輕易邁進這家門。
呂律忽然覺得,或許,這纔是緣分!
餃子很快包好蒸好,馬金蘭給呂律和陳秀清一人端了一大碗蒸餃,遞給呂律這碗,明顯要比陳秀清的多得多。
“快趁熱吃!”馬金蘭熱情地招呼。
呂律用筷子夾開一個餃子,嗬,白菜麅子肉餡的,這是把剛送來的麅子肉給用上了。
隨著送到炕桌上的,還有一碗涼拌的婆婆丁和大腦瓜。
婆婆丁,就是蒲公英。
大腦瓜,則是山裡的小根蒜。
這兩樣是東北地區出的最早的野菜,都是藥食同源的好東西。
連著吃了好幾天的野味了,一看到這新鮮野菜,呂律就忍不住食指大動。
一口吞了個餃子,又將兩樣野菜各自夾了點放入口。
麅子肉鮮嫩爽口,婆婆丁微苦,是清熱解毒的良藥,還有小根蒜,味道比較衝,但一入口,很快就讓他還略微有些堵的鼻孔,呼吸一下子順暢起來。
馬金蘭做飯菜很有一手,平時教導得不錯,陳秀玉在這方麵,更是青出於藍。
家裡平時缺糧,隻能儘可能地從野菜上找補,大概也正是因此,彆看家裡貧苦,野菜方麵擺弄的菜肴,在屯子裡絕對是一絕。
就連在前世,呂律領著生意上的夥伴進山,落腳在家裡,吃過家裡野菜的,冇一個不誇好的。
“都是好東西啊。”呂律由衷讚道。
“喜歡吃就多吃點。”馬金蘭笑道。
“好……”呂律緊跟著又各樣吃了一口,卻看到馬金蘭就站在旁邊看著,不由問道:“你們怎麼不吃呢,一起啊。”
在他心裡,可冇這年頭家裡有客女人不上桌的觀念。
馬金蘭微微愣了下,隨後又笑道:“你先吃,我們娘倆在廚房已經吃上了。”
呂律早已經注意到馬金蘭滑動的喉嚨,這是在吞嚥口水啊。
他回頭看了下廚房,又看了看手中大碗中的餃子,將碗放在炕桌上,下炕朝廚房走去。
陳秀玉正在灶旁往灶中添柴火,鍋中熱氣騰騰,而她自己正喝著一碗苞米粥。
見呂律突然闖進來,陳秀玉趕忙將手中的碗往身後藏,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笑問:“呂哥,你怎麼來了,吃完了嗎?鍋裡還有,我這就給你添。”
呂律冇有說話,抬起蒸籠看了下,裡麵就隻有十多個餃子。
這分明是把好的全留給自己,而她們卻在一旁吃苞米粥,可就即使是苞米粥,苞米麪也放得不多啊。
呂律心頭莫名地一酸:“苞米粥,我也能吃的啊,這些餃子,你們也一起吃吧。”
“你可是家裡的大恩人,怎麼能讓你……”緊跟著過來的馬金蘭說道。
“是家裡冇糧食了吧!”呂律直接打斷了馬金蘭的話語,看著將頭沉沉低下的陳秀玉,歎了口氣:“冇事兒,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他說著,從懷裡布兜中取出那枚被他簡單處理過的熊膽:
“這是陳兄弟打的那頭熊瞎子,我今天早上找到的時候,已經重傷了,補了一槍,將熊膽給你們送來,是枚鐵膽,也能值不少錢,賣了的話,一段時間內不用發愁了。”
將熊膽塞到馬金蘭手中,呂律返回炕上,幾下將碗中的餃子吃掉,起身就走:
“熊瞎子的肉還在山上,我去找人,給你們拉回來。
另外,彆張口恩人閉口恩人的,我不習慣。”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還在發愣的一家子。
娘倆隻能緊跟著出門,看著呂律離開,卻不知該說什麼。
呂律此舉,多少有些喧賓奪主的意思。
可是,呂律打心裡把這裡當成家,把他們娘三當成親人。
隻盼著他們能好點,所以也就不把自己當外人。
呂律出了陳秀玉家,順著村中土路往回走,一路上又見到了幾個熟麵孔,但這是前世熟,不是現在。
要找人幫忙,還得是去找王德民。
再一次去到王德民家院外,呂律問道:“大娘,大爺回來了冇有?”
房門打開,王德民先鑽了出來,見是呂律,忙著幾步上前,將院門打開:“小呂啊,快屋裡坐,吃過飯冇有?冇吃的話,我讓你大娘給你做點。”
“吃過了,在陳兄弟家裡剛吃過,我來找您是有點事兒。”呂律開門見山地說。
“啥事啊,你說。”
“在山裡打死了一隻熊瞎子,就是傷到陳兄弟那隻,這好多斤肉還在山上呢,我一個人不好搬弄,我看大爺家裡有馬,有架子車,尋思著,想請大爺幫幫忙,把熊肉給拉回來送陳兄弟家裡去。”
“這小事兒,你稍等我一下。”
王德民極好說話,當即去了馬棚將馬牽了出來,擺弄好架子車:“走!”
二人直往山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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