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冷清寥落。
年榛靜靜站在院內,眼前草木枯零,再冇了曾經繁盛的模樣。
這時,身後忽響起一陣腳步聲。
年榛回頭,隻見來人一身輕鎧,赫然是薑國大將楚武。
楚武是她曾帶出來的兵,一直對自己忠心耿耿。
昔日並肩作戰時,他們經曆過許多次死裡求生,是她在軍營裡唯一的生死之交。
楚武大步走來,畢恭畢敬地喊了聲:“年將軍!”
聽到這許久不聞的稱呼,年榛眸色一陣動容,紅唇輕啟:“楚武,如今我已革去官職,不必這般叫我。”
話落,帶著人走進偏房。
剛掩上門,楚武便麵色凝肅的說:“我方纔得知一則訊息,皇上之所以對年家起了疑心,皆由國師而起。”
年榛神情一凝:“為何?”
楚武說話有些欲言又止:“當年國師曾算到一掛,說你身上有亡國之兆,將來恐有策反王朝之勢!”
第七章宿命不改霎時,天空閃過一道驚雷,透過紙窗,照亮了年榛慘白的臉。
她曾一直以為年家淪落於此,是年家基業功高蓋主,引起了皇上多疑之心。
卻未料到事情的真相會如此荒唐!
一道卦象……年榛如遭雷擊般,許久說不出話來。
楚武又道:“我還查到,那日蠻夷一戰是七公主出的手,此事國師也早已知曉。”
這話一落,窗外頓時雷聲響徹,大雨傾盆。
淅淅瀝瀝的雨聲如同悶鼓一下下敲擊在年榛的心頭。
她身心微晃,用裡抓住身邊的桌角,聲音低沉:“你該走了。”
如今年家成為眾矢之的,她不想再有人因她受苦。
楚武心裡雖然有些擔憂,但也知道不可多待。
“今晚我就要啟程鎮守幽都城,還望將軍保重。”
離開前,他看著年榛,擲地有聲地說:“隻要將軍有令,楚武願為將軍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即使到如今,他也從未忘記自己曾是年榛的手下。
年榛喉頭哽了哽,忍住了鼻酸:“謝謝。”
目送楚武離開後,她轉身走進祠堂。
自年府敗落後,祠堂再無人清掃,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
年家列祖列宗的祖牌也散落一地。
年榛將祖牌一個一個放回原位,目光落在了嶄新豎起的三個牌位。
她直直跪下,狠狠磕了三個頭。
自小到大,她以身為年家兒女為豪,一直覺得自己從不輸少年郎。
縱然後來爹孃相繼離世,哥哥重傷難愈,她也甘願像男子般揹負起年家的重擔。
昔日戰場上身負重傷時,她冇哭,被君柘禮誣陷時,她冇哭,親眼目睹兄長頭顱懸掛城牆,她也冇哭。
可當得知一切皆是由她而起,隻因君柘禮的一掛,就害得整個年家毀於一旦。
這一刻,年榛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淚水。
她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麵,嗚咽聲縈繞整個祠堂。
不知多久,年榛才恍惚站起,從祠堂走了出去。
國師府。
君柘禮看著雨中走來的年榛,以及她手中對準了自己喉嚨的長劍,清冷的眸光中有片刻愣怔。
“這是你第一次用劍對著我。”
雨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年榛緩緩啟唇:“國師,我有一事困惑,望你為我解答。”
這是君柘禮第一次聽到年榛如此嚴肅的語氣,心中大概有了結果:“問。”
“聽聞當年你曾算過一掛,說我身上有亡國之兆,將來恐有策反王朝之勢,這話可是真的?”
君柘禮靜靜望著她,聲音冷凝:“是。”
年榛握劍的手不由得一緊,又問:“那你有冇有想過,你算錯了?
我年家滿門為國為民,赤膽忠心,若是真有策反之心,怎會等到現在?!”
君柘禮麵容平靜:“你知道我從未算錯過。”
“不,你錯了!”
年榛紅著眼看他,“我活著回來了。”
自君柘禮以國師之名問世後,算過的每一卦都未出過差錯,可蠻夷那一戰,她死裡求生,打破了君柘禮的卦象!
“宿命不會更改,隻是時候未到。”
他淡淡開口。
年榛忽覺心頭陣陣刺痛:“國師就這般盼著我死?”
君柘禮蹙眉:“我並無此意。”
並無此意,卻讓那半真半假的卦象害得她年家永遠揹負“叛逃”的罵名,害得她年家隻剩下她一人!
年榛細細地品味著這幾個字,隻覺得異常諷刺。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她聲音微澀:“那國師……你究竟有冇有心悅過我?”
朦朧淅瀝的雨簾中,年榛看清了君柘禮回答的唇形。
僅有兩個字:“不曾。”
第八章凶兆一聲突如起來的雷鳴,響徹整個夜空。
年榛強撐著身形,握劍的手微微發顫。
明明早就該料到的答案,卻在他回答的那一瞬間,情緒還是難以收斂。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娶我?”
君柘禮回答:“因為不會成真。”
這話一落,年榛笑了,笑裡帶著她自己都未發覺的悲酸。
君柘禮靜靜站著,瞧見她眼梢處隱隱閃爍的淚光,心口一窒。
年榛將劍慢慢收回,由衷的說:“國師與七公主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都是如此無心無情!”
她眸光一沉,忽然問:“聽聞三日後便是國師與公主大婚,不知國師是否歡迎我一介草民也來看看熱鬨?”
君柘禮見她此番淡然的模樣,心裡生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莫名煩悶。
“普天同慶之事,我不會攔你。”
年榛垂眸,長劍收回劍鞘,轉身走出了國師府。
君柘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曾那般堅毅挺拔,此時卻無比清瘦,不複當年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
她一步一頓,顯然重傷未愈。
片刻失神,等君柘禮再看向門口,已再無年榛身影。
摘星樓。
君柘禮靜坐桌椅前,聽著掠過窗外的風,輕撫麵前的八卦命盤。
哪怕他已用心投入進推演之中,但雜念重重,腦海中總能想起年榛那時悲慼,痛切的模樣。
須臾,他再冇心思推演。
就當君柘禮要起身離開時,忽然無意瞥見八卦盤浮現的命數。
困掛陰爻,凶兆!
……轉眼間,已是三日後。
迎親的隊伍一直蔓延到街道儘頭,人群熙熙攘攘,四處都是喜氣之象。
年榛默然行走在後方,忽而瞧見一孩童牽著爹孃的手與她擦肩而過。
她腳步頓住,久久冇有回神。
曾經自己也有兄長疼,有爹孃愛,也是被捧在掌心的年家小姐。
她想家了,想兒時那般無拘無束的日子。
但現在,她的家……早就冇了。
年榛壓下錐心般的疼痛,朝著國師府緩步走去。
國師府。
大堂之上,年榛站在人群之中,視線遠遠望著前麵一身喜服的君柘禮。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君柘禮與她成婚時,穿著喜服的模樣。
隻是冇想到,終於得見這一幕,卻是他和彆人的大婚上。
年榛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明是他的大喜之日,此人卻彷彿置身事外般,眸色中冇有一絲波瀾。
不多時,新人叩拜結束。
年榛邁步上前,看了眼君柘禮,便對身著嫁衣的薑今雪開口:“今日乃七公主大喜之日,我想送公主一份好禮。”
這番話說的彆有用意,一雙細眸似有藏著幾分算計。
“什麼?”
薑今雪滿眼疑惑,不明白年榛意義何為。
畢竟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怎還敢來這裡?
君柘禮微蹙著眉,不由得擋在薑今雪麵前:“你又要做什麼?”
年榛瞧他這一瞬警惕的動作,冇有說話。
她隻做出拿東西的動作,袖中彷彿有幾分寒光閃爍,看似像是有一柄鋒利的匕首將要拿出來。
千鈞一髮之際,隻聽“刺啦”一聲。
一柄長劍率先貫穿了她的胸口!
“啊——!”
薑今雪一聲尖叫,瞬間引來眾人視線。
隻見,年榛幾步踉蹌,一滴滴鮮紅的血順著君柘禮的劍刃滴落在地。
在他的目光中,年榛緩緩將袖中的東西拿出。
那是一串銀色手鈴,是君柘禮曾經為保她無恙時,贈與她的。
“國師,我本想將這貼身陪我的手鈴送給你和公主為賀禮,卻不想,是你先送了我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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