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大婚,舉國歡慶。
宮殿內,亮如白晝,歌舞昇平,鳴鐘擊磬,樂聲悠揚。
位高權重的柳太後高坐在鳳椅之上,她身著金絲朝鳳繡祥雲朝服,脖間掛著花絲鑲嵌瑞鶴項圈,蔥指上戴著金縷護甲,儘顯雍容華貴。
殿中表麵上一片祥和,實則暗流湧動。
柳太後在宮宴上多吃了幾杯酒,杯酒下肚,愁腸九轉。
她不勝酒力,便先離席回宮了,也省得擾了皇帝皇後的雅興。
眾嬪妃們連忙起身跪安,恭送太後。
眾宮女太監忙不迭地簇擁著柳太後乘上鳳駕,生怕伺候不周再掉了腦袋。
皇上和皇後更是孝心可嘉,親自送柳太後至宮門處,望著柳太後的儀仗隊漸行漸遠,這才暗自舒了一口氣。
一行儀仗隊幾十個人靜悄悄的,除了走路聲,隻剩下步搖碰撞發出的輕響。
柳太後髮髻正中戴著一頂鳳凰於飛六麵鑲玉鎏金鳳冠,鳳凰口中銜著一串珠玉流蘇。最末一顆紅瑪瑙正映眉心,嬌豔欲滴,映得眉眼間隱隱光華波動,熠熠生輝。
這頂鳳冠是先太後程氏仙逝前贈與她的遺物,也是她的心愛之物。
先太後程氏特意交代了等帝後大婚之日,讓自己一定要戴上她的這頂鳳冠,讓她也沾沾皇孫大婚的喜氣。
先太後的遺囑自己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不敢不從,所以今日特意拿出這頂鳳冠戴上的。
柳太後微醺斜臥在八人抬的鳳輦上,褪去手指上戴的鳳凰護甲,指腹輕揉額間。
隻覺得今日酒量大不如前,才喝了幾杯便不勝酒力了。許是上了年紀,不能再貪杯了。
她眉眼間早冇有了初進宮時的青澀,眸光淡淡,如同一潭波瀾不驚的井水,深不見底。
不服老不行啊!
一晃二十年都過去了,先太後程氏仙逝十年了,先帝也駕崩十年了,她也入宮二十年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在這深宮之中摸爬滾打了二十年才站到了權力的巔峰。
死的人可真不少啊!
自己是踩著累累白骨,才坐上的這把鳳椅,當上了垂簾聽政的太後。
她活了大半輩子,權勢榮華都有了,卻失去了世間最可貴的東西。
她竟冇有一個親人了!
皇上也並非她親生,如今皇上大了,翅膀硬了,處處提防著她,總想把持朝政、獨擋一麵。
罷了,自己都垂簾聽政十年了,累了,隨他去吧。
最近她總想起入宮前的往事,總想起死去的親人、故人。
往事如風,如夢如幻。
柳太後深深歎了一口氣,抬頭望月,正值月圓之夜,今晚的月亮比中秋時更大更圓。
皎潔的月光照耀在髮髻間那頂鳳凰於飛的鳳冠上,顯得鳳凰栩栩如生。
如今自己位高權重,能保護柳家了,為何自己的親人卻一個都不見了?
爹孃,哥哥姐姐都去哪兒了……
自己還真是吃酒吃多了,糊塗了,爹孃哥姐早在自己入宮前就死了。
若自己的親人都還活著,該多好!
想到這裡,柳太後閉上眼,自嘲苦笑,佛經有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當她再次睜開,卻發現月亮變成了紅色,如鮮血一般的紅色。
夜空中掛著一輪血月,詭異離奇。
柳太後大驚失色,失聲尖叫,轎輦咚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
春路雨添花,花動山春色。
在通往西北涼州的官道上,停著三輛破舊的馬車。
一身材纖巧削細的少女站在馬車不遠處的桃花樹下,聞著花香,淋著雨。
此少女麵若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清秀俊麗。
她便是柳家的小女兒柳雨璃。
她身穿翠綠的裙子,在這渾濁的雨中更是顯得格外的奪目鮮潤,直如雨打碧荷,霧薄孤山,說不出的空靈輕逸。
她完全陶醉在此情此景之中,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這幾日她渾渾噩噩,以至於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重生的事實。
哀家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兒時,回到了父親柳文傑去涼州赴任的路上。
涼州姑臧縣……
姑臧縣隸屬涼州刺史府,領姑臧、張掖、鸞鳥、媼圍、蒼鬆等共十縣。
柳家二房就是在姑臧縣破家滅門的,所有的悲劇也是在涼州這片土地上發生的。
“妹妹!”
隻見一個少年跑了過來,趕忙為柳雨璃撐傘遮雨。
“二哥,你來了。”柳雨璃衝少年淺淺一笑。
“我再不來,你就成落湯雞了。”少年嘴上埋怨,可是心裡滿滿都是關心。
少年一派清朗儒雅,他眉宇間透著一股書卷氣,一瞧就是個溫潤如玉的書生。
此少年便是柳雨璃的二哥柳洛塵。
柳雨璃稚氣未脫,“偶爾淋一次雨,也無妨啊。”
雖說隻是小雨罷了,但是淋得久了,衣衫也半濕了。
“你前幾日從馬車上摔下來,是不是把腦子給摔壞了?”柳洛塵上下打量著柳雨璃問道。
“二哥慣會胡說!”柳雨璃衝他翻了個白眼。
柳洛塵故意打趣,“傻妹妹!下雨不打傘,腦袋是會進水的。”
“二弟就會嚇唬小妹!”
大姐柳清瑤邁著碎步走了過來,掏出帕子,擦了擦柳雨璃小臉上的雨水,牽著她的小手說:“該啟程了,老夫人在催了。”
大姐柳清瑤個子高挑,身姿纖細,雖然一身素衣,卻也難掩她那絕世容顏,是個妥妥的美人坯子。
大姐對自己一向很好,是個溫柔賢惠的大姐姐。
柳雨璃跟著大姐和二哥回到馬車上。
她趴在馬車的車窗上,掀起簾子往外看。
雖是陽春三月,但朦朧細雨不緊不慢地從空中飄落下來,多了幾分涼意。
柳雨璃那禁錮已久的心靈,也慢慢潮濕起來。
她印象極為深刻,十歲那年,外祖父兵部侍郎魏大人不知犯了什麼錯被皇上問責。
柳家也因此受到牽連,父親柳文傑從江南水鄉調至西北涼州姑臧縣做七品縣令。
剛來姑臧縣赴任一個月不到,父親柳文傑被設計陷害,成了貪官的替罪羊,被押入了大牢抄了家。
母親魏雲錦日夜哭泣,憂思成疾,在父親死後冇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後來,大姐柳清瑤葬身大漠……
再後來,二哥柳洛塵被革了功名,在雪夜跳河自儘。
整個柳家隻有自己苟延殘喘地活著,為了活著她陰差陽錯地進了宮。
進宮後,她做小伏低,謙和有禮,終日伴在程太後身邊,深得程太後喜愛。
殊不知她暗中佈局,步步為營,那副清秀俊麗的麵孔下,滿是陰狠和算計。
最終,皇上駕崩後,程太後也仙逝了,她扶持著養子登基為帝,她成為了權傾朝野的柳太後。
不曾想一朝醉酒跌落轎攆,她竟又跌回到了十歲這年。
柳雨璃任憑雨水打濕在臉上,這絲絲的涼意,讓她覺得真實、清醒。
“妹妹,你彆掀車簾了,雨都淋進來了。”二哥柳洛塵用袖子擦拭了幾下書捲上的雨滴。
柳洛塵心疼地將書卷護在懷中,生怕淋濕一星半點。
柳雨璃一臉呆滯,對柳洛塵的話絲毫不為所動,仍看著窗外出神。
難道老天還要讓前世的悲劇再重演一遍嗎?她該如何阻止悲劇的發生?
哀家想要親人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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