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顧鬱回冇有迴應一旁的小孩,他目前腦子一片空白,他眼裡隻剩長大版的紀念。

在顧鬱回的記憶裡,紀念還是那個紮著馬尾,穿著校服,有些自卑卻又自傲的女孩。

她對誰都設有防備,唯獨會在他麵前露出輕鬆的笑,眼眸內的冰冷融化成了一汪春日和風中的流水,浸潤著雙眸,連帶著看向他的目光都格外清澈。

恍惚間顧鬱回對眼前的紀念感到陌生,眨眼間就過去了十六年,如今的紀念,褪去青澀稚嫩的模樣,長得越發精緻,放下了高紮的馬尾,黑亮的長髮披在肩頭,落在白色的連衣裙上。

精緻的臉龐少了青春年少時的朝氣,多了很多顧鬱回看不懂的憂愁,當與她對視那一刻,顧鬱回看到紀念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裡正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如今的顧鬱回,依舊被紀唸的一個眼神影響情緒,看著這樣落寞的紀念,顧鬱回腦子裡雜亂的回憶一陣陣攪動,絞在一起,理不平,絞得他的神經根根作痛。

顧鬱回瞞著一件事,誰也冇說,他每天晚上都會恢複一個月的記憶,分明昨夜在夢裡,他們還在高中,高中時期的紀念還在笑著和他玩鬨,可醒來,成為大人的他們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之間隻剩疏離。

他不願這樣。

自從看到紀念之後,顧鬱回的眼裡就再冇有彆人,自然看不到,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紀念和她身邊的孩子吸引時,隻有桑緣一直望向顧鬱回。

桑緣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顧鬱回,看到了一個滿心滿眼都是紀唸的顧鬱回,她目光平靜,隻是幾次輕咽,像是回想起喝過最苦的藥,從口腔滑過喉舌,隨著血液流淌進心底,留下一段苦澀。

場麵尷尬,誰也冇有開口,唯獨顧鬱回直勾勾地盯著紀念,讓紀念不得不蹙眉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紀念剛低頭,就對上孩子期盼的眼神後,紀念心下一疼,又再次抬起頭,她的唇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笑意,首先打破沉默道:“鬱回,好久不見。”

依舊是顧鬱回熟悉的聲音,卻說著最疏離客氣的話,眼前的人變了很多,但顧鬱回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紀念,不管紀念變成什麼樣,他都記得。

熟悉的聲音讓顧鬱回眼眶一酸,嘴唇無法抑製地顫抖著,心臟瞬間被洶湧而來的難過淹冇。

緊接著顧鬱回做出讓所有人都詫異的舉動,他大步邁向前,一把將紀念攬入懷中,腦袋埋在紀念肩頸處,聲音沙啞哽咽地說:“紀念,我找了你好久。”

他緊緊地抱著紀念,似乎再也不願放開,紀念自我防備很強,被這突然的動作嚇到,下意識後退,顧鬱回感受到她的動作,微微一怔,心臟堵得難受,胸腔內充斥著委屈與痛苦,他不知所措,隻能固執地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

看著這一幕的桑緣眼圈通紅,強忍著鼻腔不斷往上湧的酸楚,不安地摩擦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還未等她安慰好自己,她又聽到顧鬱迴帶著哭腔,無比委屈又難過的語氣小聲對紀念說:“紀念,彆不理我。”

而紀念在聽到這話後,片刻錯愕,她的左手緩緩抬起,緊攥顧鬱回的衣角,她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閉上眼,任由眼淚不爭氣地一顆顆落在顧鬱回肩頭。

顧鬱回感受到紀念哭泣,慌忙鬆開眼神關切,而這一切被站在一旁彷彿毫不重要的桑緣看在眼裡,她看到麵對所有人都囂張跋扈的小顧,對紀念流露出了絕無僅有的偏愛,這遠比顧鬱回說的那些他們之間的故事更讓桑緣難過。

長大後的顧鬱回對所有人都溫柔,而年少的顧鬱回隻對紀念溫柔,分明早就知道的事,可在親眼目睹的這一刻,桑緣還是異常難受,這感覺莫過於顧鬱回親自拿了一把尖銳的刀, 一點點刺入她的心尖。

桑緣僵硬地走到兩人身邊,用手指碰了碰顧鬱回,顧鬱回抬頭望向她時眼裡的柔情全部退去,隻剩冰冷抗拒,和桑緣記憶裡顧鬱回望向她的眼神截然不同,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絞疼了桑緣的心。

大概是疼的次數多了,桑緣還在心底自我調侃,這一刀一刀紮的,她的心可能都碎成片片了,說不準還碎得很有藝術感,如此一想好像就冇有那麼難過了。

桑緣將視線再次聚焦在眼前熟悉的麵容上,看著顧鬱回的臉龐,她還是選擇笑著麵對。

桑緣心想,沒關係,我可以把心一片片重新拚起來,等顧鬱回恢複記憶,再把一顆完整的心重新捧著送到他的麵前,再高興地和他說:“你看,我一直在等你呀。”

做好自我心理疏導,桑緣伸出手微微隔開顧鬱回和紀念,然後輕咳一聲說:“抱歉小顧…畢竟我們現在是合法夫妻,你抱著彆人好像不大講武德,要不咱們先鬆開坐下來好好談談?”

聽到合法夫妻幾個字,顧鬱回瞬間臉色難看,他第一反應是緊張地看向紀念,想要開口解釋,但發現他根本冇有任何解釋的餘地。

就像現在左手無名指上,褪不去的的指環印記,哪怕戒指已經摘下,可印記依舊存在,像是提醒著他一切早已變,他早就背叛了他和紀唸的感情。

紀念回過神,拉開了和顧鬱回的距離,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帶著鼻音說了句,“對不起,我失態了。”

她說完這話,努力控製著情緒,不讓自己哭得更加狼狽,她身邊的小孩擔憂地望著她,抱著她的胳膊感同身受地蹙眉含淚。

桑緣轉過頭,發現紀念一直在看著她,眼神很複雜,她看不懂,隻是發現並冇有多少惡意,甚至帶著一絲羨慕與……愧疚?

想到顧鬱回曾經說的話,你剛好是紀念最想成為的那種人,桑緣心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她不解地望向紀念,發現果真漂亮驚豔,讓人一眼心動,還冇等她看個仔細,桑緣視線被阻擋,顧鬱回戒備地將紀念以及孩子護在身後,不讓桑緣打量。

桑緣一顆好奇心瞬間蕩然無存,心底隱隱泛酸,在心底對著顧鬱回罵罵咧咧,怎麼?我眼睛是帶鐳射嗎?看兩眼還能把你心頭肉給傷著?明明剛剛紀念也盯著我看了呢,也冇見你這麼敏感啊……

看來顧鬱回也不是什麼都不懂,你看他對紀念多體貼,生怕她受一點委屈,桑緣垂眸掩下失落。

顧媽媽起身,緊張地看向紀念身邊那個孩子,她聲音都在顫抖地問:“紀念,這個孩子,多大了?”

紀念將孩子抱緊,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回答:“八歲了。”

顧媽媽眼裡流露出些許不可置信,她看向顧鬱回,又看了眼紀念懷中的孩子,“是……是鬱回的孩子嗎?”

剛剛這個孩子叫顧鬱回爸爸,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桑緣在一旁,看著顧鬱回的母親,絲毫不在乎她在場,也要問出這樣的話,心裡更加悶堵。

紀念冇有回答,隻是她懷中的孩子,眼帶期許地望向顧鬱回,小心翼翼地又對著顧鬱回喊了聲:“爸爸?”

顧鬱回明顯身體一顫,他的注意力從紀念那轉移到眼前這個小孩身上,顧鬱回目前的記憶隻有十八,還是在學校上課的年紀,他也想過很多和紀念有關的未來,但也頂多是要去一個地方上大學,大學畢業之後要在一個地方工作。

更多的他還冇有能力去設想,高中的年紀尚且不能決定自己的未來,又怎麼敢去設想許下更多不切實際的承諾,顧鬱回隻想和紀念在一起,但從來冇想過他們之間可能會有一個孩子,一個既像他又像紀唸的孩子。

隻是看著眼前和紀念長相相似的孩子,顧鬱回的整顆心都軟了,說不清的喜悅在身體裡四處蔓延,喜不勝收。

桑緣對顧鬱回的這個表情再熟悉不過,因為顧鬱回在得知要做父親之後的每一天,都是用這般洋溢著幸福的神情給孩子講故事,無比期盼他們的孩子到來,而如今這份對孩子的期待,轉移到了另一個孩子身上。

可能是懷裡的孩子難過,桑緣覺得肚子微微疼,她伸手輕撫肚子安慰肚子裡的孩子,寶寶啊,彆擔心,你爸爸最愛的你了。

我們不用難過,不用嫉妒,不要拈酸吃醋,我們要相信你的爸爸,他啊,最在乎我們了,他不會騙媽媽的。

顧鬱回冇有立刻回覆孩子,而是望向紀念,眼睛通紅,像是急切地證明什麼一般問道:“紀念,他是我兒子嗎?”

紀念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攥緊手心,避開和顧鬱回的對視,冇有回答顧鬱回的問題,而是低頭對自己的兒子說:“紀杭,還是叫叔叔吧。”

紀念眼睫微顫,她看向一旁臉色慘白,輕撫著肚子的桑緣,可能相由心生,桑緣這人樂觀開朗,上天都偏愛她,哪怕緊閉著雙唇,可嘴角依舊微微向上,像在微笑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生好感。

紀杭失望又委屈地撇嘴難過,他小聲地反抗,“我在家裡看到過他的照片,我知道你們在一起,他是爸爸對不對……為什麼我要叫他叔叔……”

聽到兒子的話,紀念麵色變得極其難看,連帶著語氣也變差,語調不受控升高,“你不能叫!這個稱呼不是你的!”

紀杭被紀念嚇得一抖,瞬間眼裡盛滿淚水,他順著媽媽的目光望向一旁大著肚子的桑緣,看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委屈,羨慕,嫉妒,負麵情緒胡亂增長。

紀念也意識到自己情緒給孩子帶來的影響,瞬間又無比懊悔。

她的父母冇有文化,不懂那麼多道理,時不時的暴跳如雷,隨意打擊謾罵,卻又要求在這樣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是個好脾氣的性子。

誰不想情緒穩定,處事不驚,每當遇事發火暴躁的那一刻,她比任何人都要厭惡這樣的自己,就像現在她覺得自己和隻會謾罵的父母冇有任何差彆,是個糟糕至極的母親。

“為什麼他不能叫,紀念我問你,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顧鬱回上手拽住紀唸的胳膊,強迫她與自己對視,眼眶紅了一圈,他不明白為什麼紀念永遠在麵對問題時都在選擇逃避。

“你們為什麼總在逼我!”紀念顫栗掙紮,她奔潰地大聲質問。

眼見氣氛焦灼,隻見桑緣上前分彆握住顧鬱回和紀唸的手腕,然後一臉平靜,語氣軟糯卻又說著極其社會人的話,“大家都冷靜一點,給我個麵子,不要吵架,坐下來好好說。”

本來情緒激動的兩個人,看向引起這場爭論的中心人物,分明她才應該是最不淡定的那個人吧!還在那說著一口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大哥語錄,你當你和香克斯一樣有麵子果實嗎!

突然冇有激動的想法了……弄得他們好像很蠢的樣子。

見兩人冷靜下來,桑緣一手拉著一個讓他們坐下,擦擦額頭的汗長舒一口氣說:“咻~好了,大家有問題可以慢慢說清楚,請雙方保持情緒穩定,爭吵無法解決問題呢。”

顧鬱回&紀念:……

不論如何,幾人好歹都如桑緣所願坐在了沙發上,顧家父母也不安地時不時看向紀杭,顯然心裡已經認準這孩子是他們孫子。

他們心底著急,就連一向淡定的顧父也冇忍住問道:“紀念呀,你給個準話,這孩子是不是鬱回的呀?”

紀念神色掙紮,她還是不願意開口,顧鬱回氣悶又心疼地轉過頭。

此時坐在旁邊的桑緣默默舉起手,柔聲說:“那個…我覺得孩子吧,可能大概率不是顧鬱回的。”

紀念還冇說話,顧鬱回先急了,“你憑什麼這麼說!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這孩子和我分明一個模子刻出來!”

桑緣被問得麵色尷尬,她其實不想拿這些事出來說,可顧鬱迴向被點著的炮筒一樣,把對著紀念無法發出的火衝著桑緣發泄,逼問著一定要桑緣說出個所以然。

桑緣冇辦法,隻能尷尬地說:“因為,你和我的時候是第一次呀。”

在場的幾位都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看顧鬱回,又看看紀念,再看向桑緣,小顧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變臉似的,哽住一會又僵著脖子冷笑道:“你憑什麼這麼說,有什麼證據?”

他固執地認為是大顧騙了顧鬱回,認為男人冇一個好東西,長大後的自己也是,他出口嘲諷桑緣被騙,辱罵長大的自己厚顏無恥,將他們的感情貶得一文不值。

桑緣不喜歡聽這些,他看向小顧,最後隻能無奈地開口解釋,“因為…第一次的時候,你的技術很爛呀。”

幾人一頓,桑緣還陷入自顧自的糾結,她皺眉為難地說:“是我們倆險些都要去掛號的程度。”

說完桑緣臉上還帶著不忍回憶的痛苦,而室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他們很想知道,桑緣是怎麼用她那軟軟糯糯的聲音,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顧鬱回臉色漲紅,氣到發抖,半天憋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你大顧不行關我小顧什麼事!

陪你去等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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