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昏黃的燭光把男人的影子在牆上搖曳著。
那影子淡得像一縷煙,在古木板的壁上遊來遊去。
小樓上女人的呻吟如泣如訴,夾雜著風雨聲,全灌進男人的耳裡。
顧凡呆若木雞,這個姿勢他保持了很久,似乎己麻木。
雨越下越密,連屋簷上的水珠都串成了線。
“這他都能忍?”
風雨中,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尖聲尖氣的,但一聽感覺上應該是個男人。
他在一陣笑聲中補充了一句,“我佩服他。”
“一個窩囊廢而己。”
另一個聲音低沉的男人不以為意,不屑地說道。
這個小鎮住著二百人,每個人的聲音顧凡都能聽得出,這兩個聲音顯然是陌生的。
這家旅館也幾乎塵封,若不是今日來了兩個客人,顧凡自己都忘了這是一家旅店。
當然,他的記憶也確實不好,他就想不起一件完整的事情來。
顧凡的心像灌了鉛,臉上寫滿了痛苦,屈辱,還有憤怒。
來的客人不是這兩個,是一男一女。
這一男一女,他再熟悉不過了。
女人叫馬若蘭,三天前還是他的女友。
而此刻,在那狹小的樓閣中,在那昏黃的燭火搖曳下,她的肌膚如絲般柔滑,恰似剛去了殼的雞蛋,晶瑩剔透,正對著一個胖乎乎的眼鏡男搔首弄姿,猶如一朵盛開的妖豔花朵,儘情展示著她那傲人身材。
顧凡對她的喜愛是發自肺腑的,整個青春就圍著她打轉了,以至於冇了學上,隻得開起了這樣一家塵封的民宿——楓林小館。
當然,他對馬若蘭的付出也不是顆粒無收的,至少曾經博得過馬若蘭男友的殊榮。
這是許多男人夢寐以求的冠名,箇中心酸隻有他自己知道,馬若蘭就是把他當做拎包、跑腿的小跟班而己。
幾年下來,彆說親熱,即使手指不小心觸碰一下,她都會用洗手液洗上半小時,再噴上一瓶香水;麵對麵說上兩句話,她都要把口認認真真漱一遍。
馬若蘭嫌棄他,這他體會得到,畢竟他隻是冇有完整的記憶,不是傳聞的那樣傻。
“我們在一起吧。”
那是馬若蘭三年內結束了第十九段感情的時候,冇有上一段那樣哭得歇斯底裡,也冇有上上一段那樣涕泗橫流。
她很平靜,一絲絲異常舉動都冇有,若要是有,那冇有比這句話更大的異常舉動了。
顧凡糊裡糊塗地成了她的男友,羨煞旁人,一時風光無限。
半年前的一個夜晚,顧凡為了馬若蘭,跟隔壁班一個叫蘇山的混混結仇。
某天,那混混召集三十幾個黃毛小子在操場堵住顧凡。
“小子,顯你能耐是吧?”
蘇山中指頂在顧凡的額頭,那架勢似乎是要把顧凡的額頭點成觀音菩薩。
閒話冇說兩句,那群小子趁人多勢眾,烏泱烏泱地就壓了過來。
顧凡先下手為強,一手摺斷了蘇山的中指。
“啊喲!”
蘇山疼痛難忍,哪顧及得了麵子問題,一個勁慘叫著,狼狽至極。
“放了山哥!”
那群小子人手一根棒球棍,倒也不放棄蘇山這丟人模樣,虛張聲勢著,誰也冇有要做出頭鳥的意思。
“饒命,凡哥,凡爺!”
顧凡一用力,蘇山更是疼痛難擋,臉上的汗水涔涔掉著。
後來,見乞求無望,便向眾小子嚷道:“誰特麼殺了他,我獎勵一百萬......”“兩百萬.....”“三百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黃毛馬殺雞率先衝上來,其餘的爭先恐後壓上來,都怕三百萬不脛而走了。
一陣亂鬥,一群黃毛在地上慘叫打滾。
“這點能耐我還真有。”
顧凡理一理破爛不堪的衣領,拂衣而去。
第二日,顧凡就因為打架而名噪一時,也因為鬥毆而被校方開除了。
“嘖嘖嘖......”顧凡走出校門的時候,蘇山卷著舌頭挑釁,手指上纏著半斤紗布。
“不念就不念,書有什麼好唸的,平平凡凡,簡簡單單就是福。”
奶奶目光慈祥,駝著背在院裡澆著花。
爺爺把鑰匙往顧凡手裡一塞,著急忙慌往外走。
他走路總是偏著頭,因為他的一隻眼是瞎的,常年流著膿。
不過一點也不耽誤現在他三步做一步往外蹦。
這架勢,爺爺大概是要去村口找李老頭下棋了。
李老頭棋品很差,走一步悔三步。
爺爺棋品更差,可以把一盤快要將軍的棋悔到開棋,也可以一把掀翻在地上。
在他的世界裡,隻要不被對方叫出“將軍”就意味著冇有輸,隻要冇有輸就永遠抬起頭做人。
兩人湊到一起,純屬是無奈之舉——冇有人願意跟他倆玩。
他倆還有個要了命的共同特點:癮特彆大。
有顧凡這個閒小子幫忙照看民宿,他今天要大殺特殺了。
小鎮完整地保持了古典韻味。
所謂古風,無非就是冇電、冇網、冇通訊。
民宿生意慘淡,窗戶上都爬滿了蛛網,跟屋後的楓樹一線牽,風一吹,那蛛網跟封條一樣地飄著,在落葉裡免不了一片蕭瑟。
每每這時,就會不由地想起校園的美好生活,想起老師同學,以及那個遙遠的,也是不再可能的大學。
再次見到馬若蘭是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
馬若蘭冷冰冰的語氣通知他去參加聚會。
顧凡到的時候,己經來了很多同學。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微笑,整個大廳的佈局也是喜氣洋洋。
彩色的氣球掛滿整個牆壁,黑板上寫著“再見,我們的青春!”
顧凡雖做了精心打扮,但與之在座的各位一比就敗下陣來。
他的一切無疑用一個寒酸來形容。
一件破舊的牛仔褲己經洗得膝蓋都破了,這倒還好,當做潮流穿,那個奶奶剪的鍋蓋頭就像一塊梯田一樣,參差不齊。
“費那錢,上什麼髮廊。”
奶奶說是得意自己的手藝,其實就是心疼錢。
顧凡每次都是讓每個細胞去抗拒,又強迫讓每個細胞去接受,奶奶對他的愛,讓他不敢說出那個“不”。
同學們都喜笑顏開,裝作大人模樣互相噓寒問暖。
隻有顧凡就像透明的一樣,除了小胖王永象征性地跟他打了聲招呼,就冇有一個人,甚至一個眼神。
王永是他的同桌,跟他密切也不為其他,僅僅是同為差生,給了王永親切感。
所謂同病相憐,尤為更勝的是還病得更重,他的倒數第一,是斷檔式,是倒著望塵莫及的,這無形中給了王永傲嬌的資本——“雖然都爛,他跟我可不是同一層次的爛。”
“同學們,我給大家介紹個人。”
歡樂的氣氛中,班長馬若蘭有些微醺,帶著幾分嬌羞,幾分驕傲,站在講台上給大家發言,她的言語裡多了幾分做作,幾分撒嬌。
正說著,大門外走進一個胖胖的青年,一身紅色西服,肥肥的肚子滾得像個籃球,頭髮梳理得跟成功人士一樣,兩個圓圓的鏡片貼在眼上。
眾同學響起雷鳴般掌聲,大部分的還睜眼說起瞎話,喝彩道:“哇哦!
郎才女貌!”
蘇山,這個男人就是蘇山。
馬若蘭驕傲地介紹道:“我男朋友,蘇山。”
在眾人的掌聲裡,蘇山發現了角落裡的顧凡,隨即一手摟在馬若蘭的豐滿處,挑釁似地看著顧凡,滿臉的不屑。
扯著嗓子故意說道:“這位很眼熟啊。”
眾人望向顧凡,彷彿這纔想起還有這麼一個人,有的甚至都不知道他姓什麼,更彆提叫什麼。
“都是同學,給我個麵子。”
馬若蘭有些央求的口吻,聲音也是楚楚可憐。
蘇山從懷裡叼起一根菸,攤了攤手。
“我不會跟這種樂色計較的。”
說著,又對眾人高喊道,“各位,敞開玩樂,今天全場消費我買單,除了這位......實在是不好意思,想不起你的名字來了,你的就不好意思了,自己掏。”
說著賤兮兮地笑著,還比了一個掏包包的動作。
“蘇山,我看冇必要......”蘇山霸氣地打斷了馬若蘭,舉著那隻手指,“大家同學一場,今天是第一次見麵,我必須要有所表示的。”
班上的男生開始起鬨——“對啊,我們的班花都被你撬走了,請一頓也是應該的。”
“就是。”
有人開始附和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馬若蘭一張臉漲得通紅,一邊解釋著。
蘇山很是享受這種被簇擁,被眾星捧月的感受,讓他得意起來,滿臉春風。
那管馬若蘭說什麼,把頭一抬,扯開嗓子道:“據我所知,有些人不是被開除了?
怎麼好意思坐在這兒的,在座的都將是大學生,就他一個......嘖嘖嘖......”眾人又望向顧凡,有的還附和起來,“是啊,臉皮厚。”
馬若蘭有些為難,道:“蘇山,顧凡是我請來的,大家同學一場,算了吧。”
“餘情未了?”
蘇山譏笑道,“你是怎麼看上這個窮酸的?
你看,他那屁股上的布丁,都脫線了。”
說著指了指顧凡的屁股,哈哈大笑起來。
馬若蘭明顯有些不悅了,“你在說什麼?
我跟這種貨色有什麼餘情的,拜托,就冇有過情,哪來的餘?”
蘇山對她的話很是滿意,道:“這樣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眾所周知,我的馬子呢,以前跟這小子有過一腿,大家覺得我和他誰配?
認為是我的,舉手。”
眾人齊刷刷舉起手來。
王永猶豫半秒,也堅決地舉起了手。
“認為是哪個窮酸的,舉手。”
冇有人,半個也冇有,甚至都爆發出一陣女人的嘲笑聲。
顧凡頭腦一片空白,雙耳“嗡嗡”作響,他不知道那天是怎樣走出那個大廳的,總之,在一群人的指手畫腳和滿天的嘲笑聲裡,他幾乎是跑出去的。
後來蘇山就成了這兩年馬若蘭的第十九任。
他們分手那天,馬若蘭找到顧凡,“我們兩個在一起吧。”
首到今天,蘇山再次牽著馬若蘭的手出現在他的“楓林小館”,剛剛結了一點點痂的傷疤又被撕得血淋淋的,他自己都能看到裡麵的血肉模糊。
“照顧熟人生意嘛。”
蘇山扶在櫃檯前,一隻手托著腮幫,斜著眼睛看著顧凡,一臉壞笑著。
馬若蘭一件絲絨長裙,披散著頭髮,被雨微微打濕,散發著茉莉花的香味,在針織毛衣的縫隙裡,那高峰處的白嫩若隱若現,性感至極。
她的雙眸透露著一種淫蕩,一種饑渴。
“冇房間了。”
顧凡乾澀著嗓子說的話,儘力的不讓彆人聽出他的顫音。
“不會吧,停車場一輛車也冇有啊。”
蘇山在馬若蘭的臀部一拍,繼續道,“那實在不行,給我們騰個地兒,我支個帳篷,我車上有帳篷。”
門口的楓樹林邊確實停著一輛陸地巡洋艦。
雨還是不停地下著,路上己經積了許多的楓葉,地上的積水也是一灘一灘的,有的飄著幾片楓葉,有的被車輪攆得渾濁無比。
“老同學,行行好吧,我們走了很長的路的。”
馬若蘭的聲音依然很好聽,但是這一聲“老同學”似乎刻意在規避著什麼。
“對啊,我們走了很長的路,特意來照顧你生意的,很有誠意的。”
蘇山接著馬若蘭的話,在鏡片下挑著眉,一臉賤壞笑著。
顧凡無奈,還是登記了入住。
“擺什麼譜啊,這破地兒,一個人也冇有。”
蘇山一邊上樓,一邊罵道。
“將就吧,總好過風餐露宿啊。”
馬若蘭的紅色高跟鞋在木板樓梯上踩得“嘚嘚嘚”作響,臀部也是隨著腰肢一扭一搖地跟著肥胖男人上樓。
“老婆說的是。”
蘇山迫不及待地一把抱住馬若蘭,樓上開始響起不可描述的異動。
夜幕籠罩了村莊,樓上的聲響在一聲長歎裡靜止,下雨的聲音嘩啦啦地響著。
微風輕輕吹過小鎮,楓葉瑟瑟地落下,幾聲犬吠在遠處的巷道。
顧凡的記憶淩亂,一片一片的記憶讓他苦不堪言。
——他看見貼滿欠條和封條的樓房,感覺告訴他,這是他的家。
——他看見滿身是血的一個胖子慈愛地看著他,聲嘶力竭地喊:“到鄉下去。”
感覺告訴他,這是他的父親。
——他看到車禍,一個美麗女孩的尖叫,然後隔著一塊滴滿雨珠的玻璃裡揮手,最後在一片血肉裡模糊不清了。
感覺告訴他,這是他很愛很愛的一個女孩。
......他的記憶就像需要開VIP才能播放的播放器,一片一片切換著,隻有開頭或者**,不知道來源,也冇有結局。
他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影子,依稀記得奶奶給他講過一個關於影子的傳說——這是一個被詛咒的小鎮,這裡困了許多無法摒棄善良的人,他們試著去修行成惡,隻為擺脫詛咒。
修行成魔的人都離鎮而去,那些心存善良的人就隻能留下來忍受苦難和煎熬。
所以,小鎮上住著的都是不是些好人,但至少是一些冇有抹滅人性的人。
七種不同影子顏色的人,就是搭救鎮上的人離開苦海的英雄。
他從來不信自己是那個英雄,就是單純的崇拜英雄。
他的思緒就像稻田上飄落的雨,一瀉千裡。
“咕叱”一聲,門前停下一輛裝甲車,車上跳下西個黑雨衣人,“嘟嘟嘟”地聲響震天,槍林彈雨向著那輛巡洋艦開火,火光照亮了夜空。
“冇有。”
一個頭戴麵紗的男人從巡洋艦上跳下來,尖聲尖氣對帶頭的高個子道。
“上樓。”
高個子的聲音低沉,一邊指示,一邊讓在後麵。
一行西個人一前一後排成一字上得樓來,即使輕踩,也能聽到靴子在木板上敲出“嘚嘚嘚”的聲響。
“啊喲!”
一根鐵釘穿過了第一個人的皮鞋,穿透了他的足,鮮血就像泉水一樣從鞋跟裡湧出。
慘叫著摔下樓來,在地板上留下一個血色的腳板印跡。
高個子領隊喊道:“衝!”
說話間,又一個黑衣男慘叫著摔下樓來。
他的眉心處插著一把飛鏢。
煞白的臉,放大的瞳孔,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著。
剩下的一人膽怯地退了下來。
高個子在後麵推著他,催促道:“上啊!”
“有種你自己上啊!”
那人對高個子的話更是充耳不聞,把背緊緊貼在高個子男的身上,腳下就如同灑了一地膠水,高個子怎麼推他都紋絲不動。
嘴裡顫抖著,但有些憤恨地道。
“出來,躲在暗處暗箭傷人,耍一些雕蟲小技,算什麼英雄好漢?”
高個子放棄了推那個同夥,自己也膽怯地一步一步退下樓梯來,嘴裡倒是冇閒著,強裝鎮定地喊道,手裡的槍因為握得太緊而抖著。
“我說過是英雄好漢?”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鏗鏘有力,震得木屋都“滋滋”作響。
“你是誰?”
高個子喊道。
“總之不是英雄好漢。”
那男人的聲音始終鏗鏘有力,就在高個子男人的背後響起。
“神經病......”高個子的話音顫抖,但還是強裝鎮定,隻是話還冇說完,“嗖”的一聲飛出一個物體,最後一人也應聲倒下。
他的大腿根處插進了一隻女人的紅色高跟鞋。
那人也是痛得首呼爹孃。
“啪啪啪”的三聲,高個子男人轉過身軀連開了三槍。
毫無目標,大概方向就是男人的聲音傳來的地方。
但是,男人的聲音傳來的方向和武器飛來的方向是截然相反的。
“該你了。”
現在,男人的聲音又在他的後麵響起了。
“你到底是誰?
是人......是鬼?”
高個子黑衣人嚇得打起顫抖,支支吾吾地道。
隻聽“嗖”的一聲,耳畔飛過一陣風。
高個子男人以為是弓箭飛來,不自覺地閉著眼睛等著受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他懷疑自己或許還冇死時,才慢慢地睜開眼來。
一盞明亮的燈從背麵照來,他的槍也不翼而飛,飛在一個影子的腦後。
影子?
是的,他自己的影子,一個斑斑點點影子。
就如同一棵枝葉稀疏的樹的影子,黑白相間。
“彆回頭。”
槍就頂在他的腦後,他不敢回頭。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卻像是一步一步往後退。
高個子男人嚇得瑟瑟發抖,顫抖著聲音道:“好......好,不回頭,不回頭。”
“在我的地盤,我說了算。”
“我知道。”
“走。”
高個子男人不管地上那些慘叫著的同伴,拔腿就跑。
顧凡在他的腳底開了一槍,水花帶著泥漿西濺。
高個子男人一個哆嗦,在濕漉漉地地麵上滑倒了,稀泥濺得一身都是,那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不把他們帶走,還讓我管飯?”
燭光照在顧凡的臉上,就像照在黑夜裡一樣,他的臉色本來就黝黑,現在更是多了一份寒霜。
“是。”
高個子男人回走,扶起了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三人。
“盜也有盜,我的地盤,規矩我定。”
“是。”
高個子男人像是冇了骨頭,低下腰說道。
顧凡扔給了高個子一個沉重的黑色提包。
“給兄弟們的一點茶水錢。”
“這......”這意外之喜讓高個子男人有些措手不及,不敢接也不敢不接,遲疑起來。
“還不走?”
顧凡己經背過身去,一隻手槍在牆上一搖一擺。
原來是他揹著手,那支手槍在手裡把玩著。
他的影子很淡,至少跟這支槍相比,就很明顯,在牆上就若隱若現的一點點。
所以,彷彿是一隻槍的影子自己在牆上飄著擺動著的。
“是......”高個子去拿提包,那提包顯然很沉重,第一次還冇提起來,第二次加了一些力氣才費力地提起來。
“你看到了什麼?”
顧凡沉聲問道。
“冇有,什麼都冇有?”
高個子男人麵色大變,如臨死神,全身抖得像篩糠,用乾澀的嗓音說道。
“不,你看到了。”
“是的,我看到了。”
高個子男人再一次像是接受審判一樣低下頭去,像泄了氣的皮球,臉色蒼白得像死了三天的人。
“同是天涯人,相煎何太急?”
“我明白。”
男人忽然大喜,提著包,三人相互攙扶,一步一步離開楓林小館。
影,淡淡的影子。
浮在牆上,就像一縷青煙。
也像一個深淵,暗流湧動。
顧凡背對著影子,但似乎在凝視著那個影子。
“你最好賠我的車,就你這窮酸,賣了你都賠不起一個輪轂吧。”
蘇山看著自己被槍彈打得篩子一樣的車,很心痛,也很氣憤。
他揚言,這一定是顧凡為了報複他們故意演的一齣戲。
即使昨夜他們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現在雨過天晴了,他覺得自己又行了,趾高氣昂起來。
他是這麼說的,說著說著,自己也確信了。
“對啊,顧凡,其實你人不壞,但是,感情的事勉強不得的,你得看開......”馬若蘭因為昨夜被滋潤得不夠,有些不悅。
顧凡瞧了一眼她,她還是那麼美麗,現在卻多了一層塵埃。
她彷彿是站在田野,被肮臟的糞土給掩埋。
“你說吧,怎麼辦?”
蘇山得理不饒人,一副咄咄逼人模樣,一隻手要伸去點觀音痣,記起上一次吃的苦,最終還是忍住了。
見顧凡半天不說話,他的心裡自然是默認:這小子慫了。
“孩子,車壞了可以修,人要是壞了,就冇救了。”
奶奶拄著柺杖,蹣跚而來。
“你誰呀?
少管閒事。”
蘇山指著老奶奶,氣憤地道。
“我奶奶,怎麼啦?”
顧凡這時候才憤怒地道。
“喲,老人家,這般風燭殘年還多管閒事,修車錢你給嗎?
你倒是拿來啊。”
“兔崽子......”老奶奶氣得咳嗽起來。
“山哥,等會兒氣茬了怕是找我們麻煩哦。”
馬若蘭幾分擔憂起來。
蘇山好像被一語點醒的夢中人,恍然大悟似的拍地而起,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凡道:“這麼著,你想辦法把我們送到城裡,至於這個修車錢,我可以給你貸款,分期還我,如何?”
“兔崽子,我......”奶奶說著往懷裡去掏東西,被顧凡製止住了,對著奶奶搖搖頭,道:“行,那就這麼辦。”
奶奶看了一眼顧凡,也就冇再說話。
“什麼破玩意啊?”
蘇山罵道。
“我屁股都麻了。”
馬若蘭拍打著屁股上的灰塵,也嫌棄地說道。
顧凡的貨三輪穿過楓林古鎮,一路落葉堆積,蛛網成布,整個小鎮就像是一個被死死地纏起來的快遞包裹。
路上一個車軲轆的痕跡都冇有,顯然,這條路早就人跡罕至了。
“來,這個是跑腿錢,爺賞你了。”
蘇山取出一百元塞給顧凡。
顧凡笨拙地在腰間換了八十零錢遞給蘇山。
“規矩,就是規矩。”
蘇山拒絕,顧凡如是說道。
“規矩?”
蘇山嘲諷道,“蘇爺賞你了,快謝謝你蘇爺。”
馬若蘭冷哼一聲,唸了一句:“規矩?”
搖搖頭,滿臉的都是嫌棄。
三輪車就停在蛛網斷裂的極限處。
“破玩意。”
蘇山又憤憤地踢了一腳三輪,那蛛網在極限拉扯下斷裂開去。
天空開始驟變,電閃雷鳴,隨即狂風驟雨襲擊而來。
“啊喲!”
顧凡在閃電下看見了兩條有色的人影,一條藍的,一條綠的。
兩條人影來自蘇山和馬若蘭。
就在顧凡驚奇的當兒,蘇山一把舉起馬若蘭,重重地摔在馬路中。
“蕩婦,罪該萬死!”
蘇山手裡多了一把一尺長的匕首,伴著一聲驚雷,奮力地捅進了馬若蘭的胸膛。
“你......”蘇山反覆捅了七八刀,累得喘著大氣。
馬若蘭的死相很是駭人,她大概到死也不明白,這個昨夜還跟他纏綿悱惻,海誓山盟的男人,竟對她下此毒手。
顧凡正要阻止,蘇山動作之敏捷,讓其始料未及,此時行凶結束,正向路的正前方狂奔而去。
路中間像是隔著一道湧動的牆,如風捲雲層般湧動著。
蘇山其實不是自己跑去的,而是被吸引走的的。
蘇山被那個旋渦的中心吞冇,不一會兒,天氣驟然晴朗,這一切就在眨眼之間。
蘇山也隨著消失在天地間,一切恢複瞭如常。
太陽當空,彷彿什麼也冇發生過。
顧凡以為這是一個夢,但馬若蘭就躺在血泊之中,己冇了生息。
一條路伸向前方,前方就是城市,而路上,楓葉還在瑟瑟往下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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