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區區一個縣令,怎會弄的如此大費周章?”
看著街頭人頭攢動,饒是朱元璋見慣了大場麵,也不由眉頭緊皺。
江寧縣位於應天府治下,鬨出這等亂子,打的是他的臉!
毛鑲渾身一顫,神色頗有幾分畏懼。
胡惟庸案剛斬了數萬株連官吏,餘威尚在。
如今入朝為官,哪個不是夾著尾巴做人?
“聖……聖上,真不是小的辦事不力……”
“這縣令雖是芝麻小官,可他手裡,拿的是《大誥》啊!”
毛鑲指了指麵前決然背影,麵露苦澀。
進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退又要背上瀆職罪名。
他這儀鸞司統領,造的是什麼孽!
“這蘇宇,在本地甚得民心,貿然抓捕,隻怕.……”
朱元璋冷哼一聲,徑直朝前走去,顯然不想聽他辯解。
“哼,要是大明各個官吏都如你一般推脫,咱這大明朝,早就垮了!”
大明開國十餘年,他對這些所謂的士大夫,可冇有絲毫好感!
“儀鸞司向來威風八麵,這統領,今日怎麼吃了癟?”
“哼,一群欺軟怕硬的狗官罷了,八成是遇到了頂頭上司!”
“這中年男子樣貌醜陋,衣著樸素,莫非是什麼了不得的大官不成?”
“如今亂世初定,開國六國公各個都出身草莽,人不可貌相!”
一眾民眾雖聽不清兩人對話,隻看毛鑲恭敬態度,便已議論聲四起。
平日裡,儀鸞司仗著皇室直屬,不論市井朝堂,向來囂張跋扈。
今日接連吃癟,屬實讓人大開眼界!……
“站住!”
一聲大喝,讓蘇宇腳步一頓。
“怎麼,你要攔我?”
蘇宇緩緩回身,神色嚴峻。
手中牽繩一扯,灰毛驢揚天長嘶!
“你……牽一副棺木作甚?”
饒是朱元璋久居高位,心中也難免有些驚疑不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人怎麼一身死氣?
“當今聖上昏庸無道,朝堂哀鴻遍野。”
“如今,我要親赴應天,擊鼓鳴冤!”
蘇宇麵露決絕,一副漠然神色。
“這幅棺木,就是要葬這搖搖欲墜的腐朽王朝!”
朱元璋一怔,臉色陡然冷厲。
蘇宇三言兩語,險些將他氣的七竅生煙!
他為懲治貪官立下的嚴苛大明律法,承擔了無數來自士族的謾罵。
士大夫可以罵他冷血無情,罵他一意孤行,卻唯獨不能罵他昏庸無道!
退一萬步,罵他老朱可以。
罵大明朝,不行!
“一派胡言!”
“咱大明朝,北驅蠻夷,南平亂世,內部吏治嚴明,怎就搖搖欲墜?”
朱元璋眉頭緊皺,冷聲道。
“反倒你一介縣令,以權謀私,公然徇私枉法,又怎敢妄議朝政?”
奉天殿上官吏的涓涓血流,承載的,就是他老朱給天下萬民的希望!
當著萬千民眾的麵,自己一手建立的王朝,豈能容他人詆譭?
“小子,你能說咱家縣令以權謀私,隻怕並非江寧縣本地人吧?”
不等蘇宇答話,一鬚髮皆白的六旬老者上下打量朱元璋一眼,向前一步,手持柺杖顫顫巍巍道。
“老人家,我不是本地人又如何?”
朱元璋微微愣神,沉聲道。
“這江寧縣令,俸祿不過爾爾,卻賄賂前宰輔紋銀百萬。”
“掏的,不儘數是咱大明朝的民脂民膏?”
“鐵證如山,咱還能冤枉他不成?”
老者直了直腰板,一時氣急,連咳數聲。
“咳……咳咳,老朽看你說話有條有理,有對這些儀鸞司如臂指使,本以為你是個明白人。”
“糊塗啊!”
說著,手中柺杖連杵大地,一副痛心疾首模樣。
周遭人群也一陣騷動,皆是對他指指點點。
高居廟堂、空中樓閣的詞彙稀疏入耳,更是讓他麵色鐵青。
朱元璋視線掃過眾人,與他預料的革除貪官,大快人心不同。
不少人都麵露憤懣,一副敢怒不敢言模樣。
“老朽今年六十有六,早就活夠了。”
“哪怕你真乃朝廷命官,位高權重,今日,我也要為蘇縣令伸冤!”
言語落地,身後人聲鼎沸,大有一呼百應之勢!
朱元璋麵色一沉,冷眼旁觀。
這蘇宇貪汙百萬,莫非還另有隱情不成?
“咱們江寧縣令,帶全縣老小勤勞致富,百萬紋銀,也不過是開設官坊的幾月收益。”
“他兩袖清風,常與百姓同吃同睡,我們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大人不經調查,便要將蘇大人帶走,他擊鼓鳴冤,有何不可?”
老者在當地名望頗高,元末也是個落地秀才。
一番話說的言辭懇切,條理分明。
“哼,是非功過,自有儀鸞司來查明。”
“公然忤逆聖旨,抬棺死諫,不是霍亂超綱?”
朱元璋出身乞丐,本就冇什麼文化,被老者堵的啞口無言,卻又不想拂了麵子,兀自嘴硬道。
倒是蘇宇這般收買人心手段,讓他更是殺心驟起!
欺上瞞下,吾必斬之!
“儀鸞司?”
“這些人為迎逢聖意,屈打成招,無人不知!”
“我指望儀鸞司來還我公道,跟等死何異?”
蘇宇嗤笑一聲,看著麵前馬臉中年男子,彷彿在看一個傻子。
“我看你地位不低,怎麼會說出這‘何不食肉糜’這等蠢話?”
“放肆!”
朱元璋勃然大怒,一聲清鳴,長劍入手,直指蘇宇。
他雖說文化不高,也知“何不食肉糜”的嘲諷意味。
他立誌做那開國明君,何時被人如此侮辱過?
“你若擊鼓鳴冤,咱也不跟你計較。”
“你抬這棺木,咒我大明國運,意欲何為!”
被人幾次三番駁斥,他老朱也有些繃不住了。
本是查明狗官,還江寧父老一個公道。
怎麼三言兩語下來,他反倒成了人們眼中的狗官?
“大明律法中,有哪一條,不允許官員抬棺覲見?”
“我治下江寧縣城歌舞昇平,國泰民安,又觸犯了哪一條律法?”
“就因為我能拿出百萬紋銀,便斷定我是一個貪官。”
“不理政務,連賦稅都收不齊的廢人,莫非纔是好官不成?”
寒芒直指咽喉,蘇宇紋絲不動,一字一句,猶如一枚枚鋼釘,狠狠鑿入眾人耳中。
“你……我.……”
朱元璋被懟的滿臉漲紅,想反駁,又找不到一絲漏洞。
“敢跟咱這麼說話,毛鑲,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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