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的羅憲不吃不喝,從清晨天剛矇矇亮,便帶著三千精卒一路急趕,終於在正午時分抵達成都。
因為手持皇命,羅憲不敢耽擱,讓三千精卒駐紮郊外,連乾糧也顧不得啃上一口,便孤身一人入了皇宮。
他十餘年前做過太子舍人、宣信校尉,負責東宮宿衛,入過皇宮,知道規矩。
隻是十餘年後再次故地重遊,心裡不免有些淒惶。
跟在小太監身後,一路穿廊過殿,終於到了禦膳房前。
“陛下,巴東太守羅憲求見。”
隨著引路小太監一聲唱喏,禦膳房房門大開。
恭敬立在門口的羅憲抬頭,卻見門後,一個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黃袍男子跨步而出。
在他身後,跟著一個身著朝服的儒雅文官。
得皇帝親自出迎,這得多大的排麵。
劉善看著身姿硬朗、滿麵風霜的羅憲,溫和笑道:“羅卿,你終於來了,孤等得你好辛苦啊。”
隻這一句,已被朝廷冷落了十幾年的羅憲隻覺腦袋一陣暈眩,刹那的恍惚過後,趕緊跪地拜倒,帶著哭音道:“臣羅憲,叩見陛下,吾皇萬安。”
劉善踏步上前,雙手將羅憲扶起,道:“羅卿不必多禮。”
四十出頭的羅憲被劉善親手攙起,七尺長軀顫了顫,風塵仆仆的臉上早已淚流滿麵。
劉善重重拍拍羅憲肩頭,輕聲道:“羅卿應該還未用膳吧,且陪孤和思遠一起吃點。”
說完,劉善哈哈一笑,轉身重回房中。
平時一向精明能乾的羅憲此刻整個人徹底懵圈了。
呆呆立在當場,嘴唇抖動,強忍著嚎啕大哭的衝動。
諸葛瞻見到羅憲如此,自然知道這中年油膩大叔在皇帝陛下的一番忽悠下,實在是感動壞了。
看他呆愣愣冇有反應,隻得開口提醒道:“羅太守,哦,不,征北大將軍,陛下請你用膳呐。”
羅憲這纔回過神來,立馬再次跪地,磕頭道:“謝陛下隆恩。”
已經坐到胡床後的劉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朗聲道:“莫要再多禮了,孤這五臟廟,實在餓得慌哩。”
聽到皇帝陛下如此詼諧的語言,就差冇掏心掏肺表忠誠的羅憲望向諸葛瞻。
四目相對,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得遇明主的欣喜。
再不多禮,急急進了禦膳房。
三國時期,用餐不像後世那樣擺著一張大圓桌,主客全在一張桌上進食。
此時聚餐,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都各有一張不大不小的胡床,胡床上放著豐盛的美酒佳肴。
主客按照身份地位,各占一張胡床,跪坐在後麵進食。
說得直白點,此時即便是聚眾吃飯,也更像是叫一群人去吃自助餐。
劉善身為一國之君,此刻自然坐在主位。
諸葛瞻坐在右首,羅憲坐在左首。
劉善一宿未睡,早上為了趕時間,又隻喝了一碗稀飯,現在是真的又餓又困。
奈何他現在正在與時間賽跑,諸多大事未定,也隻有強撐苦熬。
等兩人坐定,劉善也不想再說什麼廢話,直接端起酒樽,遙遙舉杯,道:“大漢興亡,全賴卿等了。”
說完,仰頭便將這一樽美酒倒入喉嚨。
諸葛瞻和羅憲見劉善說出這話,還要準備再表一番忠心,卻見皇帝陛下直接開乾,也隻能遙遙舉杯,仰頭乾了。
不得不說,現在喝的雖然是皇宮裡的特貢佳釀,但劉善卻感覺味道也不咋滴。
度數低不說,酒裡還漂浮著雜質,顏色也有些渾濁,夾雜著一點尿騷味。
這樣的酒,連後世十幾塊錢一瓶的二鍋頭或者歪嘴都比不上,但劉善現在也冇空計較這許多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在諸葛瞻的一番解說下,一臉懵逼的羅憲才知道,當今陛下已在早朝上將他連升數級,直接提拔成了征北大將軍。
並且,皇帝陛下將北上抗魏的重任也交給了他,還要同他一起,禦駕親征。
聽著諸葛瞻的一番敘述,受寵若驚的羅憲數次離案,對著劉善連番叩頭謝恩。
直至此刻,羅憲才感覺自己的仕途,好像終於迎來了曙光。
一頓自助餐,三個人足足吃了兩個小時。
酒足飯飽後,諸多大事也已敲定。
眼看酒席將散,諸葛尚卻已出現在了房門,將一張卷好的絲帛交給了門口的小太監。
小太監哪敢耽擱,連忙雙手捧著絲帛,快步行到劉善跟前,恭敬奉上。
劉善隨手接過,略微掃了一眼,然後起身離案,行到房中,對羅憲沉聲道:“羅卿,你對光祿大夫譙周,怎麼看?”
看過花名冊,劉善自然清楚羅憲與譙周有一場師徒情分在。
如今收拾了譙周,卻要重用他的學生,有些話有些態度,便不得不擺明。
羅憲還不知道譙周與黃皓通敵賣國的奸謀,得劉善此問,連忙起身,恭敬回稟道:“光祿大夫乃臣授業恩師,品性一向端正,為大漢宿儒,學生甚是欽佩。”
“品性端正?大漢宿儒?”
劉善早知羅憲定會如此回答,喃喃重複一句後,直接將手中絲帛扔到羅憲麵前,冷冷道:“羅卿可知,就是你甚是欽佩的授業恩師,竟會乾出通敵賣國的勾當?!”
羅憲聞言,渾身一顫,趕緊撿起地上的絲帛,展開一看。
頓時,怒目圓睜,鋼牙緊咬,半晌無語。
久久,直接一拳轟碎身前胡床,怒聲道:“人麵獸心,廝文敗類,我羅憲竟會認這樣的小人作授業恩師,實在愧煞人也。”
劉善眼角餘光將羅憲的表情看得清楚,知道他不似作偽,略微放下心來,又道:“譙周的確有些才華,孤也佩服。隻是他食我大漢俸祿,穿我大漢官服,便不該乾這叛我大漢的勾當。如此奸賊,罪不容誅,孤要夷其三族。”
聽到劉善如此狠話,本還憤怒莫名的羅憲卻是麵色一變。
掙紮了下,突然單膝跪地,顫聲道:“陛下,譙周所為,的確罪不容誅。隻是,依他供詞所言,其謀並未涉及家人,還望陛下法外施恩,饒過他的族人。”
說完,羅憲將腦袋重重叩在地上。
劉善饒有意味地看著羅憲,冷聲問道:“羅卿,這算你在為你恩師求情嗎?”
跪在地上的羅憲全身一抖,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咬牙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臣受譙周授業之恩,不敢乞求陛下饒過他的性命,唯有保全他無辜的家人,以還這一場恩情。”
本來臉色陰沉的劉善聽到羅憲這肺腑之言,轉眼望向一旁恭敬侍立的諸葛瞻。
卻見諸葛瞻向劉善微微點頭,露出嘉許之色。
劉善再不多言,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羅憲,肅然道:“孤早知羅卿是非分明,重情重義,果然冇有讓孤失望。看在你的麵上,孤便先留譙週一命,待凱旋之時,再行處置。至於他的族人,本也無罪,孤便不予追究了。”
羅憲冇想到劉善會賣他這天大的麵子,又是感動莫名,連忙躬身道:“謝陛下隆恩。”
至此,劉善算是將重用羅憲的最後一點顧慮也消除乾淨了。
君臣三人又飲了幾樽美酒,因為羅憲要從諸葛瞻手中接過兩萬禦林軍的指揮權,兩人隻得早早告退,交接去了。
禦膳房中,便隻剩了劉善一人。
雖然酒的度數很低,但畢竟還是酒。
興致高昂的劉善狂灌了十幾樽後,終於昏昏沉沉,有些醉意了。
加之從昨夜穿越而來便忙到現在,眼都冇怎麼眨一下,更是睏意強烈。
等到諸葛瞻和羅憲退去,劉善終於抵持不住,直接趴在胡床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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