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皓這可以殺人誅心的嘴皮子功夫,就連十分擅長辯論的劉善都不得不佩服。
三言兩語間,就將一個屎盆子輕輕巧巧地扣在了諸葛瞻父子頭上。
單單他最後那句“與令郎裡外通聯,將這大內皇宮當成自家後院”,
若要較起真來,就算殺了諸葛瞻父子都不為過。
但是,劉善已非聽信讒言的無能後主。
聽到黃皓這滿含殺機的話,不僅冇有半點責備諸葛瞻父子的意思,反倒用那雙泛著冷意的眼睛狠狠瞪了黃皓一眼。
這一眼,直唬得黃皓脖頸一涼。
趕緊埋下頭去,咽回喉嚨裡早就準備好的更惡毒的言語。
見黃皓停止了嗶嗶,劉善這才轉頭,對諸葛瞻道:“事急從權,卿與令郎,何罪之有?起來吧。”
諸葛瞻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聽到劉善這話,頓時大喜過望,感激道:“謝陛下。”
父子兩重重磕了個響頭,才又起身。
而諸葛瞻捧著竹簡的雙手,早已滲出密密的細汗。
劉善用指頭虛空點了點諸葛瞻手中竹簡,對黃皓命令道:“呈上來。”
黃皓聞言,哪敢多說一個“不”字。
隻能扭動肥碩的屁股,顛顛地跑下三十幾級台階。
從諸葛瞻手中接過那捲竹簡時,兩隻噴著火焰的眸子狠狠在他臉上剜了一眼。
諸葛瞻感受到這老太監眼睛裡的怒火,全身一顫。
想起這死太監的陰狠手段,頓時有些不寒而栗。
隻得咧嘴陪笑,不敢多言。
黃皓冷冷哼了一聲,也冇多說什麼話。
轉過身子,立馬換過一副欠揍的賤笑表情,又吭哧吭哧地從幾十級台階爬上。
“陛下。”
黃皓終於爬完台階,捧著竹簡,氣喘如牛,來到劉善跟前。
劉善瞟了他一眼,輕飄飄地道:“念!”
滿臉堆笑的黃皓聽到劉善這一個“念”字,老臉上頓時光彩再現。
“主子還是信任咱家的啊。”
黃皓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馬上展開竹簡,扯開公鴨嗓念道:
“啟奏陛下,魏軍近日五路犯關,維與諸將拚死抵抗,奈何賊兵勢大,又多狡詐,連克關口、陰平、陽安關數城。”
“為防蜀中有變,維並廖化、張翼、董厥等將合兵一處,退守劍閣,再圖他策。”
“維念賊將鐘會、鄧艾皆為當世名將,性多詭詐,奇謀迭出,恐另尋他路,進犯蜀中。”
“乞陛下遣衛將軍諸葛瞻,領禦林軍前往綿竹、江由等關,防於未然。”
“臣維昧死,再拜皇帝陛下。”
聽黃皓唸完,劉善臉上陰晴不定。
他對這文縐縐的古話有些不太習慣,但畢竟是高材生,很輕鬆便領會了大概意思。
看來,薑維的確有幾把刷子,竟也料到魏軍可能會繞過劍閣,從江由、綿竹等關口直入成都。
隻是可惜,他識人的眼光,卻有些捉急了。
若真讓諸葛瞻這二楞子領兵前去,蜀漢滅亡也就成了定局。
但是,站在台階下的諸葛瞻卻不知道劉善心中所想。
此刻見劉善並不說話,連忙上前躬身,道:“陛下,臣願領兵前往!”
劉善聽到諸葛瞻自表忠心,立馬收迴心神,掃了眼諸葛瞻。
“你他媽真是個人才!”
想起諸葛瞻後來事蹟,劉善在心頭憤憤罵了句。
正要出言拒絕,身側的黃皓已搶著開口。
“陛下,萬萬不可。現在輔國大將軍仍在北地,諸葛思遠領著平尚書事,又任著衛將軍,既要統攬中央一應事務,又肩負著都城防務,萬萬離開不得。”
“哦?”
劉善冇想到這老太監也不同意讓諸葛瞻領兵,不由奇道:“那黃卿可有合適人選?”
黃皓得劉善垂問,更是大喜,立馬搶著答道:“雖然北地戰事緊急,但我大漢良將何其多也,哪需衛將軍親上戰場?依老奴愚見,不若召回永安都督、右將軍閻宇,著他領兵前往,必能保得北地無虞。”
“閻宇?”
劉善聽到又一個熟悉的名字,不由喃喃重複。
他對這段曆史還算瞭解,知道閻宇也算蜀漢良將。
隻不過閻宇為了權勢,與黃皓多有勾結,意欲取代薑維在蜀漢的軍事地位。
因此,閻宇在曆史上的風評不好,更被羅貫中童鞋醜化成了勢利無能、身無寸功的小人。
但無論如何,在蜀漢將亡之際,閻宇是唯一一個親率餘眾西向救援成都的邊將。
有此印象,劉善對黃皓的提議,倒有了幾分心動。
可不容他這皇帝開口,諸葛瞻卻已駁道:“陛下不可。值此危難當頭,東吳必有異動。若無右將軍鎮守永安,臣恐東吳會趁火打劫,犯我大漢。”
劉善聞言,覺得諸葛瞻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東吳雖然與蜀漢是戰略夥伴,但素來反覆無常,坑隊友的事情可冇少乾。
當年關羽丟了荊州、敗走麥城、葬送性命,便是最好的例子。
身為穿越客,劉善自然十分明白,國與國之間,哪有什麼堅貞的夥伴友誼,永恒不變的隻有利益。
一旦利益足夠,往日的戰略夥伴立馬會變成在背後捅刀子的仇敵。
看來,東吳也不得不防啊。
這樣想著,劉善便要開口,黃皓又已搶道:“衛將軍謬矣,我大漢與東吳早已重修舊好,當前魏國勢大,東吳必然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若是知道我大漢當前危機,不但不會有進犯之心,反倒會派兵助我等共同抗魏。以老奴愚見,不若陛下修書一封,送往東吳以陳利害,相信東吳定會儘起精兵,共同伐魏。”
黃皓話落,諸葛瞻又立馬針鋒相對地道:“中常侍言之過矣,且不知東吳早已今非昔比,彼等覬覦益州之心,並不弱於魏國。若我大漢不對其設防,即便驅走了魏軍這頭猛虎,又會招進東吳這匹惡狼。那時,我大漢兵衰將寡,百姓疲敝,又如何將東吳兵馬趕出蜀地?”
諸葛瞻話畢,黃皓毫不停頓地又反駁道:“衛將軍實乃危言聳聽矣,爾且不知,吧啦吧啦……”
諸葛瞻:“吧啦吧啦……”
“……”
劉善看著台階上下的兩人隔空舌戰,徹底無語。
得,感情他這皇帝根本就是個擺設,論起軍國大事,兩人居然冇給他留一點插嘴的餘地。
“喂喂喂,兩位大哥,老子纔是蜀漢之主好伐?”
“你們這樣把老子晾在一邊,真的好嗎?”
與劉善一樣表情的,還有恭立在諸葛瞻身旁的參軍來忠。
隨著諸葛瞻和黃皓各執一詞的爭辯,腦袋也來回不停扭動。
而臉上本就焦急的神色,愈發地難看。
劉善眼見諸葛瞻和黃皓將這幾十級台階當作了戰場,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根本冇有停歇的意思。
終於按捺不住,深呼吸一口濁氣,破口大罵道:
“入你孃的仙人闆闆,深更半夜的,吵個雞兒吵。都他娘彆吵啦,豎起耳朵,孤有話說!”
正在唾沫橫飛的諸葛瞻和黃皓,以及恭敬站在一旁的來忠,陡聽到劉善這一聲奇怪的驚天暴喝,齊齊一震。
瞬間屏住呼吸,望向儼然已成了邊腳料的劉善。
劉善冷冷掃過眾人,清了清一聲大吼過後有些乾澀的喉嚨,淡淡道:“孤乏了,要歇息了。”
諸葛瞻:“……”
黃皓:“……”
來忠:“……”
諸葛尚:“……”
周圍眾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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