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聽說了嗎?
咱們學校的貴族部有一學生,昨晚在宿舍裡那啥啦。”
炫耀的聲音……“啊,說來聽聽。”
急切的聲音……明明是竊竊私語,可是字字清晰入耳。
學生們像是嗅到血腥氣的豺狼般圍過去,就像《藥》中華老栓所看見的烏壓壓的黑影,想要從砍頭匠那得到一塊能治百病的藥。
他們不在乎彆人的生死,隻想聽到一些勁爆的訊息來刺激那早己麻木的神經。
哪怕楚明戴上耳機,勁爆的鼓點聲也無法阻擋那些或是驚叫或是哀歎的嚎叫刺透歌聲入耳。
“哦,這就是你糾結的地方?
一群冰冷的看客,一堆胡亂的猜忌?”
朋友笑了,“說出來就好了,不是嗎?”
朋友的聲音柔和,撫慰著楚明那顆從清晨開始便躁動不安的心。
“真艸蛋,他們這群人是拿身份證當戶口本嗎?”
楚明用力的將筷子插入豬排,然後將這塊豬排從中間撕開。
他向著坐在對麵的朋友大放苦水,“連一點同情心都冇有的人還能被當作人嗎?”
食堂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喧囂的聲浪中不時可以聽見一些“為情所困”“自作孽不可活”“宿舍矛盾”的詞彙。
楚明甚至不用細想,都明白這場慘劇早己如同瘟疫傳遍了整座高中。
準確來說,隻有半座高中。
一樓食堂熙熙攘攘吵吵鬨鬨,而二樓的食堂卻寂靜無聲,宛若一片寂靜的墳塋。
二樓是貴族部學生的食堂,他們使用著楚明連名字都叫不出的餐具,遵循著古老的餐桌禮儀,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是在舉行某種宗教儀式。
紫金色校服與森綠色校服如同兩條涇渭分明的河流,分割了食堂的兩層,就像這個二元對立的社會,貴族子弟與普羅大眾之間也存在著同樣的矛盾,這種仇視也在子嗣之間綿延。
貴族部的學生鄙夷著平民子弟的粗魯,而平民子弟則敵視著年輕貴族們的裝腔作勢。
但他對麵的朋友卻穿著紫金色的校服。
朋友靜靜地聆聽著楚明的抱怨,慢條斯理地肢解著餐盤裡的鱸魚,神色淡然,棕色眼眸裡流露的是毫不掩飾的對眾生的漠視。
紫金色的校服被熨燙的毫無褶皺,淡而典雅的梅花香縈繞在他的周圍,一枚銀灰色的狼首戒指被黑繩掛在脖子上,平添了幾分神秘與端莊。
林羽,雖被稱為“小攝政”,但楚明從這位摯友的身上感受到的更多的卻是來自北境的凜冽寒霜。
哪怕林羽刻意的偽裝成一名普通的江南書生,那如刀劍般的鋒芒卻仍就能被觸入溫婉內層的人所觸碰並刺傷他們。
“在這片大地之上,苦厄與災難如影隨形著芸芸眾生,人們習慣於各掃門前雪,並會對他人因冰霜而遭受的災厄而嘲笑。”
林羽緩緩說道,江南雅音似乎是要將人拉入無邊的夢境。
“大林老師您能說的通俗易懂點嗎?”
楚明眨巴著眼睛,透露著一股吐蕃地區特有的純真。
“簡而言之,他們是一群喋血的豺狼,吞食著名為他人苦難的血肉。”
林羽掏出絲巾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儘管這在楚明眼中根本算不上臟,“就如同豺狼不會思考自己捕獵兔子對兔子是滅頂之災一樣,無關對錯,無關正邪,他們隻是想要像野獸填飽肚子那樣滿足著自己低賤的窺私慾。”
林羽端起了隻剩下些汁水的餐盤,望了一眼手腕上銀色的手錶,“十一點五十九——不,是十二點零一,你該回去了楚明。”
“確實,畢竟我們這馬上就要搞那幺蛾子午練了。”
楚明這才發現周圍早己空蕩蕩的,隻有不時從二樓下來的貴族部學生。
“不,是收拾收拾東西,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大概能享受到西天的假期。”
林羽朝泔水桶走去,將碗筷分類放好。
“哈?”
“很難理解麼?”
林羽回頭,“一天勘探現場,一天收拾殘局,一天找受害人家屬,一天媒體壓下風聲,正好西天。”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這麼篤定。”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要犯逃之夭夭,亦可能躲藏於人群之中伺機而動。”
林羽把玩著一枚金色的硬幣,讓那枚硬幣在指尖不停的翻轉,“和牧羊人不會將綿羊和野狼關在羊圈裡的道理一樣,校方也不會讓嫌疑人和普通學生混雜在一起。”
林羽拋下硬幣,那枚硬幣在地麵上旋轉,“聽我說,回去吧。”
等到楚明回到教室的時候,情況正如林羽所說,教室早己沸騰。
黑板上寫著各科的作業,分發的試卷胡亂的堆放在課桌上,在那吵吵嚷嚷的聲潮中,早己是垂暮之年的班主任說了一些假期注意的話之後便宣佈了放學。
宛若潮水出閘,歡呼與雀躍在半山腰響徹。
貴族部的天台上,林羽拄著一根銀白色的柺杖,靜靜地看著夕陽西下,隨後一切歸於寂靜。
他在等待,等待著眾人退去,百鬼夜行。
“林羽,學生都疏散了。”
胸口的狼首戒指發出夾雜著機械摩擦的女性聲音,流出些許的不滿與猶豫。
“嗯。
維爾福,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出來吧,我們認識了這麼久,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
“平民是無辜的。
可你為什麼要放過這些貴族?”
維爾福質問道,“那個女孩是被貴族們逼死的!
複仇難道不是正當的嗎?”
林羽搖頭,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維爾福,你知道麼,律法的正義絕不可能符合所有人心中的正義。
如果人們因為律法不符合自己的邏輯正義而去成為私刑者,這個社會會發生什麼?”
“社會會亂套。”
維爾福思索了一會兒,這對於一個魔導器來說並不常見,們擁有超越創造他們的人類的智力,本該輕易地回答出這個問題。
“是啊,社會會亂套,我們遵循著秩序的指引,天地之間如同一台機器。
若是人們肆意仇殺,那墮入至高天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維爾福不再說話,隻是發出一聲歎息,似乎是同意了他的說法。
林羽抬手,就像指揮家指揮著樂團般指揮著山河日月。
天地倒轉,時光逆流,林羽彷彿走了百年,卻又如同海岸邊的礁石停滯不前。
春秋錯位,草木榮枯,日月在林羽的眼前倒轉,首到林羽緩緩止步。
那是時間的終焉,也是時間的始源,水墨的文字寫滿了純白的空間,記錄著萬物的過往與未來。
時間開始坍塌,最終歸為一枚眼球,林羽看著眼球,也看著眼眸中的自己。
兩人審視著彼此,首到眼中的林羽轉身離開。
鐘聲響徹天地,林羽空間碎裂,一條破碎的羊腸小道綿延不絕,林羽走上去,走向真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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