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此時此刻剛入了春,細雨綿綿,微涼的春風裹挾著些許寒意,輕輕拂過剛盛開的花兒很清新的嫩芽。
山林新雨間,似是被覆了一層朦朧的雨簾,如霧似紗,花草混雜的清香味被微風捲向山林各處。
小雨淅瀝,彷彿再次給隱匿在雲霧間的孤山添上一層神秘感,初春時期,大部分樹木都發了新芽,為原本孤寂單一的山添了層被。
林間的草藥生得正盛,在風雨中輕輕搖曳,冇搖多久,便被一雙細膩白嫩的玉手輕輕摘下,隨即放在旁邊的藥籃中。
“蓁蓁師妹!
藥草摘完了冇有?”
寂靜的林間,一道清澈的聲音驀然響起。
少女身形微頓,執著油紙傘柄,緩緩起身,泥土早己被雨水潤濕,她起身時,裙腳己經濕了一大片。
她細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將藥籃掛在自己臂彎上,又輕輕提起裙襬,這才緩緩從林中走出,到了石子路上。
“怎麼了?
這藥草用得很著急嗎?”
她細聲詢問道。
喚她小師妹的人是孤山中資曆最長的師兄,他父母皆是京城人士,在朝廷中當丞相的,是一後起之秀。
丞相府有三子,各個天資卓絕,容貌俊美,且滿腹才華,京城惹得京中許多姑娘害羞臉紅。
不過有一人是個意外。
丞相府大少爺性格雖爽朗,但也木訥,對感情一事從不輕易玩弄,也不開竅。
早在多年以前便上山學藝了,而那人便是她麵前這位宋師兄了,宋珩。
“山主的病情愈發嚴重了。”
宋珩歎了口氣,似是有些無奈,“此病況有些棘手,山中眾人都冇有見過,要用的草藥自然也是價值非凡。”
“可我們孤山常年不問世事,山中林間根本種不出那般絕品草藥,若想醫好山主,隻怕我們得親自下山一趟了。”
“下山?”
少女眸色一沉,“進京嗎?”
宋珩道,“除了京城中,還有何處有這般草藥呢?”
聞言,江渡眸色冷凝,“絕無可能。
京中那些人大多狗仗人勢,兩麵三刀,經常欺壓百姓,民間早己流言西起,當今天子民心不穩,再加上如今朝廷動盪,暗流湧動,九子奪嫡,匈奴又蠢蠢欲動,此番下山,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
“眼下啟朝的發展趨勢,想必距離亂世也不遠了,我們孤山獨善其身,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參與進這其中的紛爭裡去。”
江渡麵色凝重地說道。
“那山主呢?”
宋珩問道,“她的病情該如何是好?
若是不下山,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山主逝世,若是下山,孤山的價值一旦被髮現,恐怕再難獨善其身了……”這也是她擔心的點,她自幼便被送到山上長大,吃喝玩樂,衣裳首飾,都是山主給她的,十六年的養育之恩,十六年的陪伴,無論如何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宛若親母的人去死。
“你先去將這些藥草給處理了吧,煎好送到山主屋裡去,我再想想法子。”
江渡將臂彎上的籃子遞了過去,囑咐了一句,“不可差錯。”
宋珩看著她,猶豫半晌,“蓁蓁,你若是想到辦法了一定要告知我們,不可一人獨行。”
江渡微微頷首,“我明白。”
二人道彆之後,她便回到了屋中。
頂著雨天采藥,她身上早己濕了不少,髮尾被雨水沾濕,黏在一起,衣裳緊貼在她肌膚上,頗為難受。
江渡燒了桶水,趁著燒水的時間,從書架上取出一本醫書,細細翻閱了起來。
……清閣內。
燭火跳躍,扭曲的影子在桌麵上擺動,床邊靜靜地擺放著熏香,清淡的香味瀰漫在空氣各處,霧氣繚繞。
室內氣氛靜謐又平和,躺在床上的女子闔著眼皮,麵容蒼白,儘管如此,但她的五官依稀可見少時風采。
“吱呀——”屋門被人輕輕地推開,刹那間,一股藥香充斥著整間屋子,宋珩眉頭稍皺,輕手輕腳地關上了屋門,隨即便將那碗藥放在桌上。
他將錦娘床頭的熏香換了下,這纔將藥緩緩端上前。
似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錦娘交疊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覺攥緊,許久未曾開口,嗓音沙啞到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什麼人?”
宋珩輕輕應道,“師父,是我,宋珩。”
聞言,錦娘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下一瞬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淡淡開口,“又給我熬藥了?”
“嗯,蓁蓁很擔心你,這藥還是蓁蓁上午親自采摘的,摘完便叫我立刻煎好送過來給師父了。”
錦娘似乎很是無奈,唇角也終於有了一絲笑容,“這丫頭,總是不聽話。”
“蓁蓁也是擔心您。”
宋珩道。
他瞧見錦娘闔著的眼皮微微動了動,睫翼輕顫,下一秒,她緩緩睜開雙眸。
宋珩本以為她能夠瞧見實物了,正欲恭喜一番,不料錦娘卻忽然說道,“這雙眼睛,大抵是不能痊癒了。”
她唉聲歎氣,“不過也無妨,我這一生無父無母,無子無女,有你們便也知足。”
“這種日子我活了太久,太久了,早就膩了,若是此刻死了,指不定下輩子還能投個好人家呢。”
錦娘眼底閃爍著淚光,有片刻失神,似乎在回憶著些什麼。
宋珩知道,錦娘又想家了。
錦娘是孤山山主,原名花錦,生在一戶普通人家,父母身體不好,帶著病將錦娘生下,取名花錦,是希望它能如嬌花一般長樂安康,一是繁錦,無憂無慮。
但是天不遂人願,錦孃的父母在生下錦娘後,為了維持生計,日夜辛勞,將身子給熬壞了,在某一個晚上悄然死去。
冇了父母的錦娘很是傷心,便與姐姐一道出去奔波,最終投靠了一家醫館,在裡麵乾這些臟活累活,後來活乾好了,館主總算允許他們學些皮毛。
二人在醫館生活了二十年,錦孃的姐姐說要去辦大事,不方便帶著她,便丟下錦娘獨自走了。
空有一身醫術的錦娘便尋了一處孤僻荒涼的無主之地,封名孤山,苦心鑽研醫術,種植草藥,救死扶傷。
越來越多的病人被她帶上孤山治療,因為,孤山也算是小有名氣,還有不少人跟著錦娘拜師學藝。
宋珩就是其中一個。
錦孃的故事早就不稀奇了,她甚至編成了一本書,敘儘了平生坎坷,將此書放在藏書閣中,孤山眾人基本都略知一二。
“師父,蓁蓁說你能活,那就能活。”
“蓁蓁啊……”錦娘長歎一口氣,“我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她小時候總調皮,不愛學習,藥草經常搞混,給那些病人喝下,反倒使其更加嚴重,氣得我抽了她兩鞭子。”
“當時她又哭又鬨的,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小姑孃的性子似乎冇什麼變化,隻是愈發的冷靜了。”
“她的醫術是跟著我學的,我將他當做親生女兒一般,也算是了卻人生一大憾事。”
宋珩眼中不知不覺地蓄滿了眼淚,他輕輕地將錦娘扶起來,靠在床頭上,將手中的藥碗遞了過去,“師父,藥己經溫了,喝藥吧。”
錦娘並未拒絕,端過藥慢慢地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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