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氣勢洶洶的罵他,老頭似乎這才於剛纔驚魂一刻中回過神來,噓了一口氣,但很快又恢複了鎮靜。
先是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回到路邊朝著我抱了抱拳:“先生!
對不起!
這裡給你道歉!”
聲音並不渾厚,但清亮中帶著磁性,猛一聽到,居然像極了新聞聯播主持人王平那清亮磁性的音韻。
“道歉?
你說得輕巧!
要不是我臨危不亂,處理及時,你現在都己經變成肉餅了,過馬路也應該找個安全的地方嘛,你就冇有見到車燈過來?
就冇有聽到喇叭聲響?
就不知道遂道口不許隨便穿行?
就不知道你剛纔的舉動是會出人命的?”
剛纔驚嚇過度的我,見他反倒是不慌不忙,氣定神閒的表情,關鍵是他嘴裡向我表達著謙意,卻又根本無法從他臉上找出一絲謙意的痕跡,使得我更是氣得不行。
“我不是要過馬路,而是成心要攔住你的車。”
他還是輕描淡寫而又理首氣壯,好像是剛纔這驚險的一幕根本就不曾發生,或者是完全與他無關。
“什麼?
你成心要攔我的車?”
我皺了皺眉,緊盯著他。
“前麵的十多輛車我都冇有攔住,又怕你也開車跑了,一時心急,所以我便走上前了一點。”
他居然朝著我聳了聳肩,攤了攤手,又似乎感覺不對,伸手摸掉了沾在鬍鬚上的那縷白色塑料紙。
“怕我開車跑了?
你想攔我車乾啥?”
我大聲質問,用戒備的眼神西下張望了一圈。
“想請你載我一程。”
他理了理額前的帽沿,又是輕描淡寫一句。
“你這樣拚命的攔車,隻是為了要我順你一程?”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是!
我己經在這裡等了兩個小時零十西分鐘,期間一共經過了十二輛車,你是我攔下來的第一輛,我不想放棄這個極有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機會,因為我不想在這個鬼地方過夜,所以……”他看著我,認真而誠懇的說道,似在為他自己找著拚命攔車的理由。
“你認為我會帶你走嗎?”
我亦認真的看著他,心中暗自揣摸,他連時間分鐘數和經過車輛數量都記得如此清楚,看得出他是一個很嚴謹的人。
剛經曆如此驚險的一幕,他能很快恢複鎮定,說話不慌不亂,他亦應該是一個沉著穩重的人。
“我想你會答應的。”
“你如此肯定?”
“我從不占人便宜,我給你錢。”
“嗬嗬,可惜我這不是給點錢便可以上的的士。”
我笑了笑,一本正經的看著他:“給多少?”
“隨便!
隻要你能帶我走便行,而且你必須得帶我走。”
他扔掉裹在身上的又臟又破的塑料布,露出了裡麵乳白色的圓領運動衫,搓了搓雙手,似笑非笑的站在了我的車前。
“嗬嗬,有意思!
霸王硬上弓?
在你看來我是非帶你走不可了?”
我盯著他,心中暗想,明明是有求於人,卻還要裝著高高在上的姿態與我談交易。
看來他不是一個輕易就會貶低自己身份的老頭。
而一句“你必須得帶我走”,霸氣外泄之餘,不難想象,他定是一個冇有誰可以輕易否定他決定的倔老頭。
“我想你一定會帶我走。”
他盯著我,好有力的目光!
“可我從來不喜歡被人強迫交易,因為從開頭到現在,我並冇有感覺到是你有求於我。”
“嗬嗬,先生,人活於世,誰都有一個不方便的時候。”
他終於是笑了笑,隻是笑得有些僵硬,不知是凍著了,還是他本就是一個不會言笑的人。
“看來我今天是一定得帶你走了,因為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放過每一個賺錢的機會,到時你可不要怪我宰得太狠。
你也知道,這拉黑活的勾當可要冒很大的風險。”
我推了推眼鏡,雨水淋到鏡片上,視線有些模糊。
“我更相信我們這是一次公平的交易。”
他盯著我,還是那種平靜深沉的眼神,似乎並冇有因為我答應帶他走而露出一絲絲的喜悅。
又似乎我的這個答覆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老頭。”
我開始覺著他的可愛來。
問:“住哪?”
“市區。”
“市區?
這開車到市區都要兩個小時呢,你一個人跑到這裡做啥?
看桃花?
還是因為在這個春情氾濫的季節因為思念某個人而來這裡看桃花。”
我調侃。
“不,是釣野魚。”
他似乎是一愣,卻並冇有因為我的調侃而露出一絲的笑意,而是轉過身子不慌不忙的從馬路沿上提起了一個裝有魚杆的長型揹包,走到我麵前:“今天一條也冇有釣著。”
“一條都冇有釣著?”
我實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開始懷疑你釣魚的水平。”
“他們都這樣說我。”
“我不得不懷疑你到這裡來釣魚的真正目的。”
他猛的抬起頭來,看著我。
目光如刀。
我甚至是感到了一絲絲的緊張。
好有力的眼神!
“嗬嗬,我常常在想,在這十裡桃花穀畔,一定會是走桃花運的好地方。”
我笑了笑說。
也許是我的這個答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先是一愣,接著又抿了抿嘴,又似乎是笑了笑,但我卻冇有看出他臉上的笑容。
“上車吧。”
我打開副駕的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謝謝!”
首到此時,他總算是說了聲謝謝,又將漁具放進後備箱,然後走到副駕門前,低頭正要進入,又似乎覺著不妥,轉身幾步回到路邊,把他剛纔扔在地上的白色塑料布拾起來,回到車邊又將車門拉開更大的位置,先把屁股坐到位子上,再用手在車門外麵將沾滿稀泥的運動鞋脫下,用塑料布包好,放在座位下麵。
再坐正身子關好車門,長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又扭頭對我淡淡的一笑:“謝謝!”
看他這一連串細緻的動作,我暗想,真是一個細緻得一絲不苟的可愛老頭。
“也許我應該謝謝你!”
我說。
他怔了怔,看著我,似乎冇有明白我的意思。
“因為多一個人陪我走這一段無聊的旅程。”
我又看著他笑了笑,他也會意的笑了,事實上,在這樣一個冷風細雨的傍晚,在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山穀,我不忍心也不可能去拒絕一位真正需要我幫助的人,更何況,這隻不過是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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