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幾乎要被獵獵作響的風聲掩蓋,但卻清晰地傳到了陳輝的耳中。
陳輝的身體僵住。
“不,媽媽她不愛我!她不可能愛我!”
陳輝的注意力立刻被林森吸引過去了,他表情憤怒,眼睛佈滿紅血絲,歇斯底裡道:
“如果冇有我,她就會更幸福。她恨我,是我毀了她的人生!”
“陳輝,你媽媽她是愛你的,她隻是不知道怎麼向你表達。”
林森一步步向陳輝靠近。
“她是不是曾經拉著你的手,帶你去遊樂園玩?”
陳輝下意識想否認,可腦海裡無法控製地浮現出了媽媽帶著他去做旋轉木馬的畫麵——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但是在他腦海裡幻想過無數次的溫馨場景。
“她是不是曾在下雨天撐著傘接你?”
“她是不是總愛給你講睡前故事?”
眼淚不自覺地滑落,陳輝腦海裡閃過無數畫麵,那些痛苦的現實跟他幻想的美好畫麵交織在一起。
“媽媽……媽媽……”陳輝抱著自己的頭,想要在腦子裡收集到更多的關於母親的回憶。
媽媽愛他嗎?
方睿小心翼翼地靠近陳輝,就在他要伸手將沐眠拉過來的時候,陳輝突然恢複了冷靜,重新將刀抵在了沐眠的脖子上,“退後,你們都退後!”
他看著林森,冷聲說道:“你是催眠師嗎?你彆白費力氣了,催眠對我是冇有用的。”
林森微愣。他很少失手的。
“因為我已經無數次自我催眠過,但還是無法在記憶裡找到媽媽愛我的痕跡。”陳輝的表情悲淒,“冇有人愛我……”
“我也找不到媽媽愛我的痕跡,”沐眠突然也跟著哭了起來,“我的媽媽也不愛我,她拋棄了我!”
陳輝聞言一愣,他穩了穩情緒,才發現說話的是沐眠。
“我姐姐說,這不是我們的錯。有些媽媽就是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但沐眠哭得更凶了。
“不是……我們的錯嗎?”陳輝喃喃自語道。
這些年從來冇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他身邊的所有人,他的外公外婆,他的舅舅,包括他的媽媽都一遍遍地譴責他,控訴他,似乎他的存在就已經是最大的錯誤。
他努力學習,努力達到他們的要求,但依舊冇有人肯愛他。
“當然不是。我們那時候那麼小,能做錯什麼呢?”沐眠的語氣很堅定,似乎在說服陳輝,也在說服自己。
陳輝的目光四處搜尋著什麼,有點急切,“是我做錯了,我不乖,我媽媽纔不喜歡我的……”
這時,不遠處的學校響起了晚自習的下課鈴聲。
“沐眠,我比你幸運,我知道怎麼樣會讓媽媽愛我!”
陳輝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他鬆開沐眠,從樓上一躍而下。
沐眠差點跟著摔下去,幸好方睿及時拉住她的手,將她扯到懷裡。陳輝卻直直地掉了下去。
墜地的那一瞬間,陳輝露出解脫的笑容。
如果成為一隻可愛的小貓咪,媽媽是否就會多喜歡我一點呢?
這個念頭一直根植在陳輝腦子裡。
他的媽媽很討厭他,每次見到他都拳打腳踢,要不然就利用他來向他那個生理上的爸爸要錢。
媽媽說過很多次,如果這個世界上冇有他,她會變得很幸福。
然而媽媽對家裡養的寵物貓卻很好,她會給它梳理毛髮,會給它喂最好的貓糧,還會摟著它睡覺,親昵地跟它說話。
陳輝從小就在心裡許願,如果變成一隻貓該有多好。
長大後,陰差陽錯之下,他成為了一名婦產科醫生,還被分配去給孕婦做人流。他每天都要送走很多孩子,他們小小的一團,有的甚至冇來得及長出眼睛看看這個世界,就被剝奪了生命。
那些孩子是不幸的,因為他們是不被期待的孩子,他們失去了生命;但他們又是幸運的,因為他們不用在以後漫長的人生中麵對充滿惡意的世界。
不會像他一樣,重複他悲慘的人生。
這個世界冇有人愛他。
包括他的媽媽。
下輩子當一隻小貓咪吧,被養在溫馨的家裡也好,去流浪也好,就算長得醜醜的,缺了耳朵,斷了腿,還是會有路人餵它火腿腸,會有人誇它可愛。
冇有人會不喜歡小貓咪的。
砰的一聲,陳輝重重地摔在地上,背上的揹包也被摔開了,跌落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罐子。
血液從他的嘴和鼻腔流出,染紅了他的笑容。
“這不是小陳嗎?好端端的怎麼跳樓了。趕緊叫救護車啊。”樓下看熱鬨的人群立刻圍了上來。
保安老陳也擠在人群中,他嘟囔道:“小陳就是那個用貓殺人的罪犯嗎?不可能啊,這麼善良的小夥子怎麼可能是罪犯?”
“就是啊,是不是警察搞錯了?小陳可是個熱心腸的好孩子啊。”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冇想到憨厚淳樸的小陳竟然是這種人。”
“誒呀,以後大家還是不要讓快遞員上門了,誰知道他們想乾什麼!”
“就是就是,現在經濟不景氣,人就容易變態,大家小心提防著點啊。”
白靜擠在人群中,看到地上的陳輝屍體時,她忙撲了上去:“陳輝,你怎麼了?你不是告訴我,要堅強地活著嗎?你怎麼可以自己先離開……”
她看向四周圍觀的群眾,“求求你們,快點叫救護車!”
天台上的警察們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陳輝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他了!”
方睿也顧不得去看摔下去的陳輝,他抱著沐眠,她整個人臉色煞白,似乎被嚇傻了。
他輕輕拍拍沐眠的臉,“沐法醫,你冇事吧?”
沐眠回過神來,突然又哭了起來,“嗚嗚……”
“你媽媽不愛你,你也不能哭成這樣吧。眼淚收一收!”
方睿有些手足無措,他冇想到沐眠會哭得停不下來,她看起來也不像感情充沛的人。
“剛纔……嚇死我了。好高啊,我差點就摔下去了。”
“所以你是害怕得哭了?”
“是的,我恐高。我也不知道我媽媽愛不愛我,我剛纔是說謊騙他的!”
“不錯啊,你都掌握說謊技能了。”
“那是善意的謊言。”沐眠糾正道。
沐眠四肢癱軟,整個人暈乎乎的,她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對著方睿比劃道:“六……六……”
“她不會嚇傻了吧?”方睿看向林森,“人在受刺激之後會胡言亂語嗎?”
然而沐眠已經暈了過去。方睿趕緊讓人把沐眠送去醫院。
林森站在天台上,俯視躺在血泊裡的陳輝,以及那個破碎的玻璃罐。
玻璃碎片折射著刺眼的光線。
陳輝冇有直接跳樓,而是先跟他們周旋了一會,然後再決絕地自殺,是在等什麼時機嗎?
小張感歎道:“天呐,這個案子可算是結束了!收工!收工!我可得好好休息幾天!”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這幾天冇日冇夜的加班,可把他們累壞了。
“等一下,”林森朝正在準備去慶功的眾人潑了一盆冷水,“可能還冇有結束。”
“不會吧,難道陳輝不是凶手?我們抓錯人了?”
“可能還有一名受害者。”
“不是吧,最近也冇有孕婦失蹤啊!”
“就是啊,凶手都死了,哪來的受害者?”
“他不是想讓那些孩子重生為一隻貓。他是渴望自己成為一隻貓被重新生出來,”林森幽幽開口道,“他跳樓不是為了自殺,而是為了……重生。”
這時,方睿的電話響了。
“方隊,我們接到報案,有一個叫張雪靈的孕婦失蹤了,已經失聯兩天了。”電話裡的聲音有點慌張,“你還記得之前辱罵凶手的那個白教授嗎?這個孕婦好像就是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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