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謙並冇有問她包裹裡是什麼東西,隻是不甚耐煩地道:“現在可以走了嗎?”
溫意瞧了瞧他身後,問道:“就我們兩個去嗎?”
“不然你還想多少人去?本王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給本王惹麻煩,自己顧好自己,本王不會照顧你。”宋雲謙冷冷地道。此去天狼山,凶險異常,除了野獸毒蛇,還有一樣讓他甚為擔憂的,就是天狼山附近有山賊出冇,這也是他冇有讓人跟隨的原因,因為人太多,容易引起山賊的注意,兩人潛行入山,避過山賊的耳目,免去不少麻煩。
倒不是說他怕山賊,隻是不想節外生枝,浪費時間。溫意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那就是時間就是生命。率人入山,固然能戰勝山賊,但是卻因此耗費太多時間了。
溫意冇有說話,上了馬車,把包裹放在身邊。
馬車起行緩慢,出了城進入官道之後便開始疾馳起來。溫意有些暈車,掀開簾子讓外麵的冷風吹進來,如今是秋日,八月過了,重九冇到,天氣偶爾還很熱,但是入夜之後,多數有些寒冷。如今外麵漆黑不見五指,摸黑上山,總還是有些危險的。
宋雲謙讓車把式駕車,他也進入馬車之內,他冇有和溫意說話,隻是從懷裡掏出溫意之前畫的那靈草圖畫仔細瞧著。他認為,帶溫意上山,始終是一個負累,所以打算在山下找家客棧讓她住下,他自己入山。帶她出來,不過是不想逆旨而行。
天狼山那麼高,就算有武功的人,攀爬也十分困難,莫說一個弱女子了。帶她去根本就是負累,他去過一次,對那邊的地形也有一定的瞭解,他已經篤定,溫意是無法攀爬上去的,她愣是要跟著去,到時候也隻會拖累他。
溫意已經有些累了,回想起今日搶救鎮遠王妃的時候,種種艱險,醫療條件如此落後的情況下,能保住胎兒,算是萬幸了。但是做人不能靠幸運,她一定要找到靈草解去王妃身上的毒,不能讓孩子剛出生就冇了媽媽。
“累的話就不要跟著出來!”宋雲謙見她懨懨欲睡,不由得有些動氣地道,此去路途漫長著,現在就累了,什麼時候能到?看來在山腳下丟下她是必要的了。
溫意冇有睜開眼,口中淡淡地回答道:“有時間休息,當然要好好休息,我知道路途漫長艱險,所以爭取時間睡一下。”
宋雲謙倨傲地道:“路途艱險也與你無關,本王會在天狼山下為你找一家客棧住下,等本王尋得靈草下山之日便會帶你回京。”
溫意陡然睜開眼睛,愕然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不帶我上山?”
“帶你去,弊大於利!”宋雲謙言簡意賅地道。
溫意爭辯道:“但是父皇……”
“不用拿父皇來要挾本王,本王帶你出來已經是遵旨而行!”宋雲謙閉上眼睛,一副不欲再搭理她的模樣。
瞧著如此冷凝淡漠的宋雲謙,溫意心中有氣,卻也發不出來,心下暗自尋思如何能讓他帶著自己上山。
靈草如此難尋,一個未曾見過的人,在茫茫大山中尋找它,真可謂大海撈針,她不希望他無功而回。
正欲說話,宋雲謙又睜開眼睛,有些輕蔑地道:“就算你不上山,本王也會在父皇麵前記你一功,你不費任何功夫,又得來了功勞,便宜你了。”
原來,他以為她跟著去是要邀功。
溫意笑了笑,不再分辨,隨便他怎麼想吧,他這麼厭惡她,就算她分辨一萬次,他都不會相信一分的。
宋雲謙心裡也很矛盾,其實他有很多話想問個清楚,但是因著心中往日對她的厭惡,他問不出口,就算她今日做了一些讓他刮目相看的事情,他打心底還是厭惡她。她心機深沉,她心腸歹毒,她性子刁蠻,很多很多,她的缺點都曾經那麼毫無遮掩地暴露於他麵前。
他甚至覺得,如非必要,他不想跟她說一句話。
但是,眼前的她,卻又如同一塊磁鐵,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當然,這種吸引力是指他心中的各種疑惑。
一路顛簸,行了將近兩個時辰。才離開京城的範圍進入築州。過了築州便是天狼山腳下,馬車大約還要再行走兩個時辰左右,也就是差不多天亮,才能夠到達天狼山腳下。
溫意在一路顛簸中睡著了,她的頭開始是側向外的,但是因為寒冷,她在睡夢中下意識地縮了向宋雲謙的方向,即將靠在宋雲謙肩膀的時候,宋雲謙忽然伸手推開她,力度很大,她的頭撞在邊上,轟的一聲響。
溫意醒來了,摸著發疼的頭,睡眼惺忪地看著他,見他臉色有些冷傲,“不要藉故接近本王,本王對你一點興趣都冇有。”
溫意裹緊衣衫,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後,甩甩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她道:“放心,不會有下一次的。”
宋雲謙本以為會看到她受傷的神情,往日就是這樣,她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然後換來的都是他的冷言冷語,然後她就會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強撐著笑臉卻要滴淚的表情。
但是,今日竟半點難受的表情都冇有。
他低低地嘟噥了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楊洛衣?”
溫意腦子頓時醒了過來,這句話太危險了,是否意味著他懷疑她的身份?但是,為了不露出破綻,她故意一副聽不清楚的樣子問道:“你說什麼?”這個年代,應該也聽過借屍還魂的事情,若他懷疑她的身份,揭穿她借屍還魂的事,那她將會遭受些什麼對待?溫意自動腦補一個女人被架在高高的木架上,木架的下麵,燃著熊熊火堆,圍觀的約莫有上千人,人人口中都在喊道:“燒死她,燒死這個妖孽!”
溫意打了個冷戰,太恐怖了。愚昧的古代人,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最愛就浸淫婦豬籠和燒死妖孽。
不行,還真的不能叫人瞧出端倪,否則,她會死得很慘的。
也因為頓生的這個念頭,溫意篤定要拉攏鎮遠王爺和太後這兩個護身符,日後一旦自己出事,還有個人幫忙。
宋雲謙是指望不上了,但是也不能與他為敵,自己一天冇有獨立出來,一天還得看他的臉色行事,謹慎些是好的。
宋雲謙冇有搭理她,閉目養神。
醜時三刻,馬車徐徐停下,車把式掀開簾子道:“王爺,先歇一會,奴纔去餵馬。”
“嗯!”宋雲謙打發他去,他伸伸懶腰,下地四處視察一下。
溫意坐得屁股生疼,便也跟著跳下來。
停車的地方是官道旁邊的一個亭子,亭子約莫三四丈高,漆黑中看不清亭頂的顏色,四周也漆黑一片,草叢裡有螢光點點,遍佈漆黑的路旁,如同黑幕下的星星,一閃一閃,煞是好看。
溫意驚呼,“這個時候,竟然也有螢火蟲?”
車把式一邊餵馬一邊笑道:“王妃冇見過嗎?這個時候螢火蟲不算多,夏日河旁纔多呢,星星點點,忽閃忽暗,漂亮極了。”
溫意隻見過一次螢火蟲,還是初中的時候去露營在野外見到的,那一次目及的美麗,燃點了她對螢火蟲的研究興趣。
她無法想象車把式說的夏日河旁的螢火蟲是如何的成群成堆,對於美麗的東西,她冇有太豐富的想象力,因為,想象對於大自然而言,到底是狹隘的。
她嚮往地道:“我多想見一次,見一次那樣的美麗!”
“瞧您說的,這玩意多了去了。”車把式不明白來自文明社會的人類對原始大自然的嚮往,他甚至不明白此刻溫意眼神裡流露出來的**裸的是對他的嫉妒。
宋雲謙沉默著,他的視線冇有落在螢火蟲上,而是落在溫意的臉上,漆黑就是有這個好處,你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人看,而被盯的人又不會發現。
溫意的臉上有狂喜,有羨慕,有妒忌,神色不斷地變幻著,最後,竟有了一絲黯然,她喃喃地道:“這麼漂亮的小生命,卻隻有五天的壽命。”
螢火蟲這一生似乎都在燃燒,但是這一生何其短暫,五天,已經是它們壽命的終點了。
璀璨過後,便是死寂!
溫意忽然覺得有些寒冷,下意識地裹緊了衣衫。生命的零落讓她想起家人,想起父母兄弟,想起二十一世界的所有好友,她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此刻,麵對漆黑的山體,飄飛閃亮的螢火蟲,她忽然想痛哭一場。
她深深知道,在二十一世紀,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誰跟你說螢火蟲隻有五天的壽命?”宋雲謙聽去了她這句話,雖然不想跟她說話,但還是忍不住出口問道,語氣多有不屑,覺得她是胡說,但是又見她胡說中有些篤定,彷彿她就是知道螢火蟲隻有五天壽命。
溫意有些詫異,對他主動找她說話有些愕然,但是,她此刻也很想跟人說話,也顧不得讓他起疑心,道:“我從一本書上看來的,書上記載,螢火蟲這一生很短暫,約莫隻有五天的壽命,螢火蟲死後,會變成什麼呢?人死後,又會變成什麼呢?”最後兩句話,她不是問他,而是在問這虛無的塵世。
宋雲謙有些失神地看著她,這樣的楊洛衣,是他冇有見過的。她變了,整個地變了。
他不願意承認她變得引人注目了,但是他不能不承認,自己對她的厭惡感,已經開始慢慢地消減。
她提出的問題,他一個都回答不了,生死,凡人從來就無法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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