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色溫柔,風也溫柔。

唯獨今夜的人兒,不太溫柔。

待許難安說完那句,“辛苦孃親教導”之後,林元清還真就冇有一點心慈手軟的意思。

直接提著許難安,一路飛馳,花了大概一個時辰,夜幕降臨之時,來到水聲滔滔的大江邊上。

“轟隆隆~”

才站穩身體,許難安就聽到如雷一般的水聲,四麵八方被不絕於耳的水聲環繞。

“龍首江?”

許難安臉色有些難看,看著麵前那湍流的急水,許難安的心裡出現一絲不安。

龍首江號稱道庭三大道景之一,與驚鴻殿,陰陽魚眼陣齊名。

雖然在眾人嘴裡,龍首江不過虛有其名,不足道哉,但能夠和其他兩者齊名,就說明它有著獨道之處。

驚鴻殿便是那天下聞名的第一仙劍驚鴻的本體,平日裡不得動用的時候,就會被放在太平山上汲取天地驚鴻,用來溫養劍身。

而那位太平真人則住在劍上,所以纔有了驚鴻殿一說法。

而陰陽魚眼陣是道祖西出之時留下的唯一道承,據說裡麵有道祖的一生所求,隻要能夠參悟那道陣法,便可成為道祖的關門弟子。

而龍首江傳說隻要是天下生靈,在靈智初生,氣海剛成之時,從出海口處一躍而下,逆流而上,再由龍首之地一躍而起便可乘風化龍!

然而這僅僅隻是一個傳說,在無為觀觀史五千年的記錄裡,龍首江冇有躍出過一條龍。

不是冇有生靈試過,而是根本無法躍起。

龍首江的龍首之處,是一道高達三千丈的瀑布,又是源頭,常年累月水流湍急。

曾經有五境的修士,試圖從瀑布底下逆流飛劍而上。

在強大的瀑布飛砸之下,僅僅逆流而上了一千八百丈就被砸落下去,更不要說那種靈智初生,氣海初成的普通生靈。

道庭將修士分為九品,一品是剛剛步入修煉,九品極致。氣海初成則是剛剛起步修煉,堪堪稱做一品。

龍首江的源頭,就在無為觀的附近不遠處,許難安曾經還來過這裡讀書,賞景。

曾感歎那飛流直下的瀑布,說是鬼斧神工也不為過。

“對!”

林元清微微點頭,然後伸手一甩,就將許難安甩進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這一甩用了些巧勁,以至於許難安剛剛好能夠站立在河水裡,不會馬上被湍急的河水沖走。

也冇有把他甩在最深的地方,而是在許難安能夠站穩之後,剛剛好露出一個腦袋的位置。

許難安泡在水中,困惑看向林元清。

“你不是喜歡練劍嗎?那就在這裡練吧!”

“再往前走三步,就是那飛流而下的瀑布,一旦你停下練劍,我就會把你推下去!”

林元清的聲音平淡,卻能穩定的穿過水聲,落在許難安的耳朵裡。

冇有絲毫情緒的語氣,不摻雜半點喜怒哀樂,就好像真隻是在要求許難安練劍。

但是許難安知道,林元清是真的能把他推下去的那種人。

“我……不會劍法。”

許難安艱難開口,語氣裡有害怕,更多的卻是對劍法的嚮往,他這是在和林元清提要求。

他想練劍,自從懂事起就想練劍,那種想念和歡喜從骨髓裡生根發芽。

一直以來隻能壓製住那股念頭和喜愛,往往有些東西越壓製就會越生長,最後長成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如今終於能夠光明正大的練劍,許難安當然不會拒絕。反而還會和孃親提出要求,比如他不會劍法,希望孃親能傳他一套。

在這一方麵,林元清一直都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孃親。有賞有罰,哪怕是一件她不喜歡的事情,都會在許難安的麵前賞罰分明,言出必行。

“這是基礎劍法,你就練這個吧!”

林元清說完,食指伸出朝著許難安的腦袋一指,一套基礎劍法就那樣落入了許難安的腦袋裡麵。

冇有去感歎為何腦袋裡會多出某種東西,許難安開始練劍。

夜晚的河水已經開始冰涼刺骨,處在源頭附近的水流湍急洶湧,拍打在許難安的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想要把他從河中裹挾而下。

那時便是摔落三千丈的瀑布之下,是粉身碎骨還是半身不遂?許難安都不希望發生。

他隻能一邊取下腰間的劍條握在手心,一邊試圖往前走,避免一不小心就會摔落下去。

但身在水中,單單強大的水阻力就讓許難安行動的十分艱難,更何況水流還十分湍急。

試探了幾次,許難安不但冇能往前走上一步,反而差一點點被凶猛的河水推走。

“練劍!”

不等許難安往前走出一步,林元清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他的耳邊響起。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鞭子,輕易穿透凶猛的水流,落在許難安的背上。

頓時,許難安後背的衣服破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那一部位皮開肉綻。

鮮紅的血液從許難安的後背流出,被湍急的河水沖刷而走。

許難安並冇有感覺到想象中的痛,河水冰寒刺骨,除了落下的那一瞬間很痛之外,許難安都感覺不到血液流出。

在冰冷的環境裡,人的感官變得遲鈍。

冇有去看林元清,她那張百年不驚的臉就已經浮現在許難安的眼前。

冇有抱怨,也冇有哭泣,十三歲的少年平靜的舉劍,開始按照腦海裡閃過的招式練習起來。

才一練劍,許難安就發現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難很多。

他的全身除了腦袋之外都被泡在水裡,本身水流就有強大的阻力,而這龍首江的源頭水更是湍急。

而且,許難安手裡的並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根腐朽的劍條。劍身鏽跡斑斑,並不如何影響練劍,影響他的是劍柄。

原本不知道是木製的還是什麼材料的劍柄,已經被歲月侵蝕的差不多。

露出一小截本身鐵條的劍柄,小小一點握緊就有些難度,更何況許難安渾身是水,隻要輕輕一甩,就會有一種劍要從手裡滑出去的錯覺。

這讓許難安隻能小心翼翼,動作緩慢。

對於這一點,林元清冇有絲毫的為難,從小到大,經曆過的懲罰讓許難安能夠摸到這位孃親的容忍度。

生死之間,都會給他留出一線生機,隻要許難安抓住那一線生機,就能安然度過懲罰。

不然,他如何能夠在幼年之時就走過刀山火海和雷池?

那可是十八層地獄用來懲罰厲鬼的刑罰,厲鬼都承受不了,更不要說這麼一個孩子。

不過,許難安在找到生機的過程中,也的的確確吃夠了苦頭。

那些苦頭和現在所做的事情比較起來,許難安現在正在經曆的說是獎勵也不為過。

練劍很慢,艱難站在水裡的許難安,還有心情偷偷看上一眼林元清,似乎在懷疑自家孃親說的苦頭。

“一點點開胃菜而已,受不了你可以求饒。”

林元清直接盯上許難安的眼睛,語氣中頭一次充斥著不屑。

不敢和林元清對視的許難安趕緊低下頭,然後就看到周邊有一條條小蟲子朝他遊了過來。

那是一條條紅線一般的吸血蟲,許難安下過田,也被咬過,自然知道它們的厲害。

一條或者兩條也就那麼回事,不過痛上一下而已。

此時此刻,許難安能夠看到遠處已經有十幾條遊了過來,更遠處還有更多條。

那些小小的吸血蟲,彷彿是這條龍首江的寵兒。

源頭水湍急洶湧,那怕源頭有魚兒或者其他的生靈存在,也因為體積的緣故,被不停的沖刷而下。

偏偏這小小的吸血蟲,因為身體柔軟,體積很小,竟然能夠勉強在這湍急的河水中逆流而行。

當然,它們也隻是勉強在瀑布之上行動,一旦被衝下瀑布也不可能遊上來。

“我傳你的劍法叫做臨劍式,你父親第一次練劍,僅僅隻花了三個時辰就已經學會。”

“既然你也想練劍,就讓我看看你在劍法上有冇有那種天賦吧!”

不等許難安做出任何反應,林元清的話音傳來。

臨劍式!

那位父親,即是驕傲也是夢魘。

他驚豔絕倫,卻又因為心事鬱積而亡。他的死,困住了林元清,也困住了許難安。

所以,從小許難安就想著有朝一日能夠超越那位父親,為林元清打破她給自己編織的牢籠。

那吸血蟲也不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努力練劍。

驅散心裡彆樣的情緒,許難安揮劍,動作依舊很慢,卻已經比剛剛開始的那會要快很多。

被林元清說成簡單的臨劍式,一共有十三個劍招,其中還有三劍是需要單劍直立的劍招。

許難安試圖單腳直立,立馬被沖走了一步之遠,距離那三千尺高的瀑布更近一步,隻有一步之遙,他就會被衝下瀑布。

那時候會麵臨什麼?許難安不知道。

但他知道,林元清一定不會在徹徹底底摔下去之前出手。

哪怕出手,估摸著也是等他摔的半死不活,粉身碎骨的時候。

那種痛苦,許難安不想承受。

所以,許難安很明智的直接避開那三劍,等到上岸了再練就好了。

打算再次練劍之時,許難安感覺到手臂和腰部傳來一股疼痛。

雖然不是很強烈,但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往他身體裡鑽。

吸血蟲!

許難安心裡一下子驚訝了起來。

冇想到那些吸血蟲還是來了,他伸手去抓,纔剛剛把腰部的吸血蟲抓起來捏死,一道鞭子再次打到他的後背上。

“練劍!”

林元清的聲音冰冷,許難安也終於明白,為何剛剛那隻是前菜。

“我……”

許難安想要開口解釋,卻又是一鞭子。

這一次打在他持劍的右手肩膀上。

來的猝不及防,許難安右手上握著的劍條竟然從手裡滑了出去。

實在是劍柄太小,手又濕滑。

在劍條飛出去的那一瞬間,許難安甚至感覺到腦海裡有人在嘲諷,“你的仙劍要丟了!”

冇有任何猶豫,身體比腦子先一步做出決定。

哪怕麵前是三千尺的瀑布,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許難安堅定踏出一步,伸手抓向劍條。

這是他第一次練劍,卻不是他第一次渴望劍。渴望,讓他的身體比腦子先一步做出反應。

在這一刻,縱身而出,選擇了劍的許難安並冇有看到,在他的背後,那位一向波瀾不驚的孃親神情動容。

眼中閃過各種莫名的情緒,林元清抬手,卻冇有指向許難安,而是那一把劍條。

這個時候,她竟然和許難安的選擇一樣,選的是劍,而不是許難安。

哪怕千鈞一髮,生死一瞬,林元清竟然真冇打算第一時間管這個親生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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