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冇有為難陳汝言。
這貨就是典型的讀書讀傻了,剛中了進士冇多久,被說客們登門遊說了一番,連點好處都冇收,就寫了封奏疏,為大太監郭敬等人開脫。
這和興安在宮裡搞打掃有關。興安搜出了那個賬本,上麵的內容,可是牽連甚廣。
他將奏疏同樣扔到了地上,怒其不爭的說道:“你是兵部郎中,於尚書是你的頂頭上司。”
“你以後可察言觀行,看看於尚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拿到言之有物的證據,再彈劾,找不出毛病來,就不要捕風捉影,人雲亦雲。”
於謙認為朱祁鈺對陳汝言【流放瓊州】的處理意見,甚是不妥。
陳汝言乃是兵部郎中,本就有言事彈劾之權,如果流放他,反而坐實了他於謙排除異己的事實。
於謙很愛惜自己的羽毛,很重視自己的名聲,尤其是他馬上要乾的事,是廢立之事,他就更加格外的在乎了。
朱祁鈺拿出了第三份奏疏,看著人都麻了,這編排的罪名,有一個靠譜的嗎?
他眉頭緊皺的說道:“鴻臚寺卿楊善,你這奏疏裡,說於謙結黨營私、勾結朋黨,理由是他舉薦了石亨對吧。”
“你難道不知道石亨和於謙有舊怨嗎?”
“於謙以兵部右侍郎巡撫河南、山西等地時,曾經多次上書,石亨所鎮大同,私役蔚然成風,石亨把大明邊軍當私家的差役使喚,是於尚書揭露的。”
“石亨曾揚言於謙再至大同,必殺之!要不要把石亨叫上來問問?”
“結黨營私,會找一個與自己有舊怨的人嗎?你會嗎?”
“楊善,直視孤!”
“你回答孤!會,還是不會!”朱祁鈺將奏疏扔到了楊善的身前,大聲的問道。
楊善跪到了地上,顫抖不已,與徐有貞和陳汝言一起,不敢抬頭。
若隻是郕王訓斥,他們自然不怕,但是這位郕王殿下馬上就要做皇帝了。
石亨是一個典型的軍頭,他在邊關搞耕田,整個大同鎮被他打造的如同鐵桶一樣,朝廷的政令潑水不進。
他自己還在轄區邊境修築堡壘、囤積糧草、開墾土地、販賣私鹽,將自己的軍隊的財權和人事任免權,牢牢的握在手裡。
石亨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真的很能打,善騎馬射箭,一手大刀玩的那叫一個出神入化,以軍功升遷至大同指揮同知。
正統十三年,也先南下,石亨率軍與敵大戰陽和門,出兵的訊息被大同鎮守太監郭敬給提前泄露,導致戰敗。
石亨因此下獄。
於謙在巡撫山西的時候,多次上奏疏彈劾石亨私役軍士,石亨對於謙可謂是恨之入骨。
對於此人,於謙的意思是石亨這個人,善戰知兵,可以用。
朱祁鈺將手中的奏疏等到了群臣的麵前,大聲的喊道:“還有誰?”
“站出來,讓孤看看,有幾個想臨陣脫逃的?”
彈劾於謙的目的,最終還是落到了南遷一事上,他們的目的就是收拾細軟跑路。
朱祁鈺怒不可遏,若非昨天於謙勸了他半天,國朝不穩,人心洶洶。
他纔沒有直接一查到底,這幫完蛋玩意兒,這個時候,這群傢夥,早就已經在流放的路上了。
“殿下息怒。”文武百官趕忙俯首山呼海喝著。
朱祁鈺才慢慢的坐了下來,他本來不打算辯經,但是認真考慮之後,還是決定罵他們一頓,要不然心裡怎麼能舒坦呢?
“金尚書,通州有多少糧食入京了?”朱祁鈺說起了廷議的正事,糧草。
金濂滿臉笑意的說道:“通州八百萬石糧食已入京過半,一切暢通無阻。”
金濂曾經領兵打仗,其實對於打仗而言,最重要的是糧草,而不是銀錢,冇錢可以,但是冇飯吃,是冇人會賣命的,是要吃敗仗的,是在製造兵禍,是在打擊己方士氣。
糧食解決了,接下來的備操軍和備倭軍入京,就會順利很多。
朱祁鈺滿意的點了點頭,於謙負責掃清障礙,金濂負責後續運糧,於謙蹚開了道兒,金濂能接得住,他乾的不錯。
他繼續問道:“陳汝言,於尚書不在,大同府和宣府有什麼軍報傳來?部議可有未妥當之處?”
“回殿下。”陳汝言還在地上跪著,他似乎有些慌張的說道:“大同府參將郭登上奏,皇上他在大同府前,讓打開城門,郭登懷疑有詐,未曾…開門。”
陳汝言此言一出,奉天殿內頓時議論紛紛,連珠簾後的孫太後的麵色都難看了起來。
皇帝在叫門這件事,從上到下都在壓著,陳汝言倒好,當殿把這事給捅了出來。
朱祁鈺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看著陳汝言,平靜的說道:“皇上北狩陷敵陣久也,自然是有人假扮冒充,你回郭登楊洪,不必理會。”
“臣領命。”陳汝言趕忙回答道,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哪怕是真的,也當他是假的。
“殿下,前往宣府的使臣嶽謙回來了。”王直眼睛珠子一轉,陳汝言這話正好給了他一個由頭。
朱祁鈺倒是不疑有他,點頭說道:“宣。”
嶽謙龍行虎步的走進了殿內,聲若洪鐘的喊道:“殿下,臣從塞外帶回了皇上的旨意!”
朱祁鈺從四方凳上站了起來,有些疑惑的走到了月台之下。
“郕王接旨。”嶽謙故意錯開了一步,省的站到了朱祁鈺的麵前,萬一朱祁鈺行禮的時候,拜到了他,那是大麻煩。
可是朱祁鈺根本冇有行禮,而是站在群臣之前,等待著嶽謙宣讀。
嶽謙這廝的長相很是奇異,四方大臉,身軀高大,凶狠至極,手上全是老繭,將軍肚撐圓,活脫脫就想從土地廟的雕塑蹦下來的一樣。
朱祁鈺有些驚奇,多看了幾眼。嶽謙不明所以,被朱祁鈺盯得心頭髮毛。
他趕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封早就準備好的聖旨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宗廟之禮不可久廢、天位不可久虛、神器不可無主,我弟郕王年長又賢,令嗣大位,奉祭祀。皇親、公、侯、駙馬、伯及在廷文武群臣用心佐貳,欽此。”
朱祁鈺雙手接過了聖旨,卻看到上麵冇有大寶印章,也知道了,這份奏疏壓根就是偽造的。
確切的說,嶽謙壓根就冇到宣府,更冇見過朱祁鎮。
朱祁鎮人在大同府叩門呢,嶽謙就是到了宣府也見不著。
這是第二次群臣要拱著他朱祁鈺,做皇帝了。
朱祁鈺臉色一變,厲聲說道:“臣才能淺薄,何才何德敢當此位?這繼皇帝位,而應該是太子殿下朱見深繼位纔是。”
“皇太子在,卿等怎敢如此亂法?”
此時的朱見深隻有兩歲,他被錢皇後拉著,坐在孫太後的身後。
王文立刻出列大聲的說道:“主少國疑,此乃國大忌,還請殿下以山社稷為重,承繼大統,總督百官,以定民心,前宋之車後車之師,殿下!還請以國事為先!”
前宋自然說的是二帝北狩的宋徽宗和宋欽宗的教訓,朱祁鈺默不作聲的看著珠簾之後的孫太後。
孫太後重重的歎了口氣,撩開了珠簾,將一封懿旨遞給了成敬。
成敬緩緩打開了懿旨,陰陽頓挫的喊道:“聖駕北狩,上在迤北,皇太子幼衝,國勢危殆而人心洶湧,古雲國有長君社稷之福。”
“皇考宣宗章皇帝仲子郕王朱祁鈺,恪勤忠孝,親賢愛民。即皇帝位,尊上為太上皇帝,奉藩京師,以奠宗社,群臣奉。”
群臣立刻聞絃歌而知雅意,跪倒在了奉天殿內,高聲呼和著:“請郕王殿下即皇帝位,奉藩京師。”
朱祁鈺看著跪滿奉天殿的群臣,慢慢的走上了月台,坐到了那個寬闊的龍椅之上,拍了拍扶手。
四方凳坐的不順意,不如這龍椅舒適。
三推而就,他也推辭了兩次了,第三次也該答應了。
朱祁鈺點頭說道:“孤本不欲登大位,實出卿等。”
“天位已定!”興安喊了一嗓子。
群臣再次拜服高聲呼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