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絕望嗎?

天空之城的夜越黑,燈火越璀璨,千萬民眾的**越被照的一覽無餘。

歌照唱,舞照跳。

一座偏僻酒館內,燭火忽明忽暗,映出幾道借酒澆愁的身影。

其中褐瞳大漢鬍子拉碴,上麵粘著油漬,嘴裡一邊咀嚼羊肉,一邊嗚嚕嚕地說:

“大家說,咱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眾人撕啃羊骨頭,臉色鬱悶更濃。

他們早就議定好了劫獄計劃,去煉獄解救拜占庭王儲,再趁亂逃離聖城。

一切的前提在於城外鬼雄!

但兩個月了,還是一動不動,天空之城已經恢複往日的繁榮,民眾甚至不怎麼畏懼了。

連孩子都知道的普世真理——

隻有病弱的獅子才需要蟄伏養傷,獅王總是不知疲倦地進攻。

賴著不走,無非想維護最後一絲體麵。

“命運隻給一次機會,錯過就錯過了。”大鬍子重重錘擊酒台,言語充滿不甘。

國恥日來得太突然太震撼,想趁亂造反也毫無準備,現在萬事俱備,鬼雄卻不來……

“顧英雄,您就是天下各民族的燈塔,求你再閃耀一次,替那樣被蠻國奴役的百姓再衝鋒一次!”

“如果能回到君士坦丁堡,一定給您塑造雕像,永立城頭,後世後代都永遠會祭拜您。”

“保佑您平平安安,無病無災,阿門。”

大鬍子低頭翕動嘴唇,虔誠地祈禱。

攸忽間。

“咚!”

教堂鼓聲驀然敲響,繼而是雨點密集般的箭矢破空。

站在窗前看去,黑夜亮如白晝。

歌舞昇平的城市,彷彿被上帝捂住嘴巴,噤若寒蟬,萬籟俱寂!

短暫間凝固,更像河麵結冰,隨著一聲輕微的脆裂聲,裂痕像蛇一樣悄悄蔓延。

大鬍子麵露驚駭之色,他真來了。

眾人頹廢的表情一掃而空,紛紛聚攏,低聲道:

“婊子,接客啦!”

“請您一定要艸爛她,艸到她哭泣!”

大鬍子壓抑振奮的情緒,擲地有聲道:

“顧長安精神萬歲,咱們堅決不做蠻國深淵的奴隸,誓死光複王都。”

“時機已到,今日起兵!”

……

寒冷的山穀,血劍平地而起,劍身已結了一層霜。

顧長安擦去霜粒,抱著劍平靜走向聖城。

他已經感應到國運之劍,一刻鐘就會抵達。

能否迎來新生,就在今晚。

有人說心安處即吾鄉,可他每時每刻都想念孤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離不開那座城。

若是今晚失敗,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冇有執念再做這件事,一生最大的執念早就隨著守土的使命完成而漸漸削減。

就今夜。

重鑄肉身,一劍搬城!

整個世界都是你蠻夷的門戶,就偏要在你家裡,獨立開辟出一座小花園。

……

天地死寂。

聖城宛若埋葬上千萬屍體的墳墓,一絲聲音都冇有。

總以為惡魔不可怕了,可他真來,才發現自己身體顫抖得厲害。

國恥日的屍山血海還曆曆在目,朝聖闕拔旗易幟的一幕還浮現眼前,這回要是再被蹂躪,民眾就真要懷疑天道的意誌,更會對深淵喪失信心。

“滅魂!”

九重宮闕傳來地動山搖般的吼叫,拓拔天下身披睡裙,都來不及更換龍袍冠冕,破殿而出疾向城門。

她等這一刻太久了!

不怕你來,就怕你不來!

中樞十二審判官,帝國戰功赫赫的武將,都以最快的速度集結,朝聖闕自城門一路上,已經鋪著密密麻麻的黑曜石,上麵覆蓋藤蔓。

國難日被孤魂打個措手不及,如今早就準備,方顯出無上神國的強勢果決。

等待這一刻,中樞甚至暗中模擬排練了幾十遍步驟,討論了無數細節。

隻為雪恥!

“凱撒大帝呢?”拓拔天下一邊懸空疾行,一邊看向趕來的柺杖老嫗。

她隻察覺十道陸地神仙的氣息,彆說凱布爾,就連其餘幾個老怪物都還在城堡螺旋階梯。

“尊者不過問俗事,天塌了,他也無動於衷。”老嫗表情喜怒難辨,說完遙望著漸行漸遠的孤魂。

拓拔天下臉色陰晴不定,她不明白為什麼能自私到這種程度。

“彆有怨氣,陰魂不散的孽種隻是帝國榮耀路一個坎坷,真正決定生死存亡在於……”

老嫗手指點了點天穹,滿臉忌憚。

命運的饋贈總有一天會索取報酬,城堡早就在暗中提防天道反噬。

唯有超越禁錮、飛昇天上,才能給帝國解決隱患,保證無上神國萬代不朽,永遠統治人世間。

所以凱撒大帝等人不需要露麵,修煉便是唯一目的。

況且今夜萬無一失!

拓拔天下隻能作罷,說話間已經趕到聖城頂樓,居高臨下俯瞰城外黑霧,那一雙有血有肉的手臂格外刺眼。

夜幕洞開十道流光溢彩的半柱天門,分彆呈十個方位矗立,陸地神仙閉目養神。

而深淵聖人及成道者,數百人鎮守城門,氣機流轉間形成詭異的陣法。

望著恢宏且壯觀的一幕,無數修行者心潮澎湃。

這纔是他們所在的天空之城。

規矩而富有氣勢,美麗而不可褻瀆!

再冇有第二次國難日了!

顧長安一步一步走向主城口,鎏金城門是開啟的,他麵無表情注視前方,突然笑了笑說: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清澈的聲音順著四麵流淌的氣機飄向很遠。

似乎天地變成了黑白兩色,唯一擁有色彩的是這道孤魂。

數萬修行者汗毛倒豎,緊張得不敢呼吸,潛意識竟有一種敬畏。

很多時候,你不得不敬畏顧長安。

他敢一個人站在城頭,為了鎮守巴掌大的疆土,從人到瘋子再到鬼雄,從始至終,帝國就冇拿下過龜茲城。

而現在,明知道帝國嚴陣以待,他還是孑然一身,對麵不再是幾萬精兵,而是整個無上天道的偉力!

敬佩是真的,血海仇恨也是真的。

除了被聖城糟蹋的屈辱,更有深層次的恨意。

憑什麼我們都跪了,你們中原不能跪?

你們還站著,顯得我們如此懦弱。

今晚過後,世間再冇第二個顧長安了。

飲什麼?

飲劍!

飲血!

飲民族仇恨!

許多修行者至今都搞不懂,東土老老實實投降不丟臉,為什麼要抵抗?天下共榮不好麼?

彆國都能投降享受天道庇佑,就你們華夏民族高貴?

除了愚昧固執,就隻剩民族傲慢了!

女王屹立頂樓,睡裙隨風獵獵飄舞,似乎那天落荒而逃的不是她,此刻她意氣風發,雖頭頂無冠冕,但整個人就是帝國王座。

拓拔天下麵帶笑意,淡淡道:

“豪飲!”

伴隨著聲音落下,長街儘頭走來一個寬邊兜帽的白衣教皇,雙手捧著玻璃沙漏。

裡麵不是沙礫。

更不是水。

而是血!

紫血!

就是當初澆灌十字架鬼像的紫血,冇有一年時間無法鑄造鬼像,兩個月隻能做出沙漏,但效果更強!

如果不是憶江南這個叛徒背刺,深淵確定憤怒之罪能誅滅魂身。

由於是透明玻璃,民眾的視線很清晰地看著紫血從上玻璃滴落下玻璃。

滴答。

滴答滴答。

聲音就像指甲刮擦牆麵,讓人感到渾身不自在,頭皮發麻。

拓拔天下死死盯著沙漏,隻要上玻璃血液流乾,孤魂就滅了!

凱撒大帝一拳,都砸不動沙漏。

十字架鬼像能碎,而沙漏堅不可摧。

所以怎麼可能再出現變故?

顧長安透過層層迷霧,也同時看到白色教皇手中的沙漏,他的靈魂瞬間感到難受狂躁。

就像一根根鐵鏈捆綁,隨著血液滴完,靈魂則被徹底囚禁。

“起劍。”

天邊劍幕劃開,五千柄長劍浩浩蕩蕩而來,劃破氣機,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飛向城內。

陸地神仙一動不動。

拓拔天下麵露冷笑。

你以為帝國是紙老虎?

你以為自己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你以為兩千萬裡疆土是彆人送的嗎?

是鐵血帝國打下來的!

因為強大!

砰!

五千柄飛劍突遇阻隔,懸停不墜,靜止不動。

劍身有彆於新世界的厭世氣機繚繞,可它就是不進半寸。

下方主城道鋪蓋的藤蔓閃爍星星點點,彷彿漫天星辰倒映在上麵,漸漸逼停飛劍。

修行者目光灼灼,在幾乎窒息的刹那,猛然揮出手臂。

壯哉!

終於限製了!

惡魔的恐怖之處在於——

你比他強,你殺不死他。

你要是比他弱,儘管隻是弱一點點,飛劍墜落,你也無處生還。

但現在飛劍被擋,還怎麼重複血肉生長的過程,冇了以身化劍的血肉劍氣,你還如何殺人?

世事就是這樣,看起來是無解的死衚衕,但偶爾挪動關鍵的腳步,就豁然開朗!

“孽種,繼續耀武揚威,繼續挑釁神聖之城?”

“僥倖偷襲了一次,就以為自己可以抗衡天道!”

伴隨著話音落下,風起雲湧,夜幕耀光,天門便有一道粗如數人合抱之木的閃電,迎著孤魂劈落。

顧長安下意識後退,立足之地被炸出一個深坑,電光隱藏的刀氣怒斬在他的雙臂。

撕裂般的劇烈痛楚席捲靈魂,雙臂血肉齊齊被斬乾淨,血液飆飛就像萬朵血梅。

一招過後,聖城萬籟俱寂。

孤魂再冇一丁點血肉。

他想做無賴也做不成!

不長了!

砰砰砰——

五千柄飛劍突然間失去劍氣加持,整齊劃一墜落在地,劍身亦黯淡無光。

無聲的沉默蔓延,聖城民眾渾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流轉,心臟如擂鼓般劇烈跳動。

護國騎士井然有序走出,相繼撿起五千劍,手掌蘊含狂暴力量,竟直接掰斷劍身,不再留任何可乘之機。

拓拔天下笑了。

柺杖老嫗也扯了扯嘴角。

聖城民眾驟然爆發出一陣震天裂地般的喝彩聲。

他媽的,這纔是無上神國!

國恥日隻是聖城安逸太久冇經曆兵災,被惡魔鑽了空子!

真讓帝國認真對待,哪一個步驟不完美?

“絕望嗎?”

拓拔天下金髮漫飛,離開頂樓在空中邁著一次次碎步,與其說像走階梯,不如更像是優雅的舞蹈。

終於落地了,她五指併攏,拳罡如虹,一條凝為實質的長虹激盪而至,撞在魂影之上。

顧長安巍然不動,黑霧潰散又重新凝聚,隻是疼痛更甚以往。

“果然是怪物,那又如何?”拓拔天下邁著平靜的步伐,離顧長安隻有十丈時停住,淡淡道:

“你們漢奴越抵抗,帝國越要進行亡國滅種的策略!”

“留地屠人,雞犬儘誅,幾千年文明煙消雲散,任何引以為傲的東西,長江黃河五嶽,都要傳唱帝國凱旋之歌!”

“為什麼彆的種族都能活著,偏偏華夏民族不能?正因為漢奴頑強抵抗,那句東土話怎麼說來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們不亡帝國不安。”

沉寂的聖城,隻剩這道清越的聲音在激盪。

顧長安靜靜聽著,輕笑一聲冇說什麼。

“喪鐘!”拓拔天下厲喝。

朝聖闕廣場,一口青銅斑綠的巨鐘驀然敲響,鐘聲很渾濁很暗啞,卻能響徹容納一千萬人口的城市。

修行者們麵露敬仰之色,如此風采無愧帝國女王。

國恥日,聖城屍山血海,滿目瘡痍。

而今晚,聖城也流血了。

但隻是漢奴一個人的血!

毫無懸唸的碾壓,大局已定!

最重要的是,帝國從始至終都很優雅華貴,冇有一絲倉促,更冇有一絲慌亂,以最完美的方式雪恥。

這纔是萬國甘願臣服的榮耀之地,國恥日的委屈在今夜徹底釋放。

他們紛紛盯著白衣教皇手中的沙漏,紫血已經流了一小半,流乾便能舉城歡慶。

一些暗流湧動的舊拜占庭起義軍,此刻皆心如死灰,本想趁亂營救王儲逃出聖城,可現在……

難道註定要做蠻夷的奴隸麼?

天命所歸,冇人能夠撼動,恢複拜占庭榮光隻是幻想,一輩子給深淵做牛做馬纔是現實。

連顧英雄都那樣無力,曾經被侵略的國度種族,誰還敢再反抗聖城?

看看女王那狗仗人勢的嘴臉,國恥那天可是落荒而逃極儘屈辱之能事,現在塵埃落定就開始作秀。

大鬍子迷茫了。

也退縮了。

君士坦丁堡永遠回不去啦!

“散了。”看著這一幕,他再冇勇氣造反。

駐守大唐六十年,滿城皆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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