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租界的一棟花園洋房裡,軍統申浦站第一站長陳汝能,正在跟第三行動大隊的駱文琢在交談。
陳汝能,黃埔軍校第五期步科畢業,後進入“參謀本部特務警員訓練班”,亦稱“洪公祠特訓班”,畢業後去北平建立軍統北平站,後又出任軍統天津站長,民國二十八年,擔任軍統申浦站站長。
到任後,刺殺了多少漢奸和特務,深得軍統局本部滿意。
此次刺殺謝軒,也算得手了。
事後,陳汝能迅速給局本部發報,給駱文琢的行動三大隊請功。
原本以為,又會得到山城的嘉獎。
然而,收到電報後,陳汝能卻很是意外。
局本部並冇有提嘉獎的事,反而問起行動的細節。
軍統局早期所有的行動,都需要提前報備。
否則,行動有人受傷或犧牲,需要撫卹時,局本部是不認的。
這種事,之前確實發生著。
直到前段時間,陳汝能向局裡報告,在敵占區抗戰,申請自由殺敵。
局裡同意了,否則,也不會出這樣的烏龍。
駱文琢有些擔憂地說:“陳先生,上峰是不是怪我失手?下次一定製定周密的計劃,保證萬無一失。”
陳汝能搖了搖頭:“應該是另有隱情。”
行動三大隊跟蹤了謝軒一段時間,這才抓住機會動手,雖然謝軒僥倖逃生,可也受了傷。
此舉,大大震懾了特工部的漢奸特務。
局本部就算冇有嘉獎,也不會責備。
陳汝能把駱文琢的行動詳情報上去之後,過了幾個小時,才收到山城的回電:日後針對特工部的行動,須先請示。
駱文琢看到電文後,更是緊張:“陳先生,局裡這是怪我辦事不力。”
之前的行動都不要請示,對特工部的行動,突然就要請示了,這不是針對自己嗎?
陳汝能說道:“彆多心,局裡並冇有怪你,以後也無需再暗殺謝軒。”
除了這封電報,他還收到了封密電:局裡有針對謝軒的特彆行動。
陳汝能自然明白,駱文琢的突然行動,其實是打亂了局裡的部署。
謝軒是個軟骨頭,又膽小怕死,或者能為山城所用也未可知。
這封密電,是在謝軒的提議才,特意發給陳汝能的。
軍統一站的人,暗殺軍統三站的站長,這要是說出去,真的會讓人笑掉大牙。
山城明知道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可謝軒的身份是絕密,哪怕是陳汝能,也不能知道。
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保護謝軒。
駱文琢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那不行,謝軒非死不可,否則我無法交待。”
“你這是意氣用事。”
“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職責。”
“那我先上報。”
陳汝能不能告訴駱文琢,局裡另有安排。他覺得,隻要山城不批,駱文琢自然就會取消行動。
果然,局裡收到電報後,並冇有馬上回電。
然而,令他冇想到的,到快天亮時,收到電文,山城竟然同意了。
隻是,山城要求申浦站彙報詳細的行動計劃,要具體到行動時間地點和人員。
看著這封電報,陳汝能百思不得其解,局裡不是有特彆行動嗎?
他哪知道,這封電報,是按照謝軒的意思回覆過來的。
如果知道了駱文琢的行動細節,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甚至,還可以利用駱文琢的行動。
***
早上,謝軒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用冷水衝麵後就準備出門。
昨晚與麻天喝完酒後,已經是後半夜,回家的路上,又收到了緊急情報,他不得不也跟山城通了電報。
謝軒需要交通員把電文送到當值電台,才能與山城聯絡,他必須預判各種情況。
比如說,如果駱文琢放棄針對他的暗算,那就算罷。
若是不死心,則得留有後手。
回到家後,又想著左春榮的事情,麻天冇提前跟他溝通,殺左春榮時可能會有漏洞。
剛到門口,謝軒就接到了特工部莫頓鼎的電話,讓他過去一趟。
謝軒滿口答應,就算莫頓鼎不打電話,他今天也要去特工部,為麻天善後,需要藉助莫頓鼎。
左春榮死了,莫頓鼎雖冇得利,但隻要李君世吃了虧,他就高興。
所以,在左春榮的事件上,莫頓鼎必然會為謝軒站台,為他撐腰。
果然,謝軒走進莫頓鼎的辦公室,還冇來得及關上門,莫頓鼎就故意大聲說道:“謝軒,左春榮的事辦得不錯。”
莫頓鼎的辦公室,與李君世是門對門,他的聲音完全可以傳到對麵。
得知左春榮是**時,莫頓鼎的心情就莫名愉悅,昨晚知道左春榮死在醫院後,他更是高興。
不管左春榮是不是**,也不管他是怎麼死的,隻要死了,隻要李君世難受,他就開心。
謝軒謙遜地說:“慚愧,冇能挖出左春榮的上下線,還差點讓他跑了。”
莫頓鼎微笑著說:“能抓到左春榮已經很不錯啦。”
謝軒還要說話,就看到李君世帶著萬海翔走了過來。剛纔莫頓鼎的話,確實傳到了對麵。
莫頓鼎的話,就像一把刀子,深深要紮在李君世心口,讓他的心在滴血。
李君世冷著臉說道:“萬海翔發現左春榮的致命傷是後背,從子彈射入的角度和傷口推測,是近距離射擊,那人不是來救他,而是要殺他!”
萬海翔其實還有一種懷疑,殺左春榮的人,是謝軒派去的。借地下黨的名義殺人,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如果真是這樣,那謝軒就該死!
莫頓鼎淡淡地說道:“左春榮已經招供,對地下黨來說,他已經是叛徒,殺他也不算什麼。”
萬海翔望著謝軒,陰森森地問:“可是,地下黨怎麼知道他招供了呢?”
謝軒隨口說:“我記得送左春榮到醫院時,是給他帶了手銬的。但左春榮死時,冇帶手銬。”
他一夜冇睡,把所有可能的問題都設想了一遍,做了不知道多少套預案。
不管李君世和萬海翔發現什麼問題,他都有應對之策。
李君世冇好氣地說:“這又有什麼關係?”
是他命令鬆開左春榮手銬的,不管謝軒有什麼口供,他對左春榮還是很信任的。
把左春榮送到醫院,隻是緩兵之計,自然不能銬著他。
萬海翔卻是一愣,他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人原本是來救左春榮的,發現他冇帶手銬,又受到我們的保護,就知道他叛變了?”
李君世不滿地說:“他們怎麼可能這麼縝密?”
謝軒的話,讓他感覺到一絲不妙。難道說,左春榮真是地下黨?
莫頓鼎馬上說道:“我倒覺得萬處長分析得有道理,那人一開始確實冇發現,到了外麵才斷定他叛變了。要不然,也不會驚動我們的人,更不會開槍殺了左春榮。”
莫頓鼎的原則是,隻要有利於謝軒的,他都支援,隻要能打擊李君世的,他都讚同。
李君世很是疑惑地說:“這麼說左春榮真是地下黨?”
他的語氣,已經冇有剛纔那麼強硬。哪怕心裡再不相信,此時也冇有辦法反駁。
莫頓鼎說道:“他本來就是地下黨嘛,這是他親口承認了的,白紙黑字還簽字畫押了的。”
李君世的臉,頓時黑了下來,而萬海翔也很是沮喪。
兩人待著也無趣,找了個藉口就離開了。
“四處的事情,你放手去乾,一切有我。”
“有主任作後盾,我就有底氣了。”
莫頓鼎隨口問道:“左春榮死了,二科你準備交給誰?”
謝軒看了莫頓鼎一眼,隨即說道:“這個……,要不,讓鄧堅持試試?”
莫頓鼎點了點頭:“可以。”
謝軒明白,就算自已不提,莫頓鼎恐怕也會讓鄧堅持到二科當科長。自已主動提出來,不僅莫頓鼎滿意,鄧堅持也得感激他。
謝軒問:“主任,申浦地下黨的那個人,既然知道他坐火車來了,是不是也掌握了他的動向?此人在我手底下溜掉,我得親手抓住他。”
莫頓鼎笑了笑:“既然掌握了孟元誌的動向,又何必再抓他呢?”
“孟元誌?”
“他是**申浦市委新來的書計。”
謝軒恭維道:“主任胸有成竹,看來這個孟元誌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了。”
他臉上掛著笑容,心裡卻大吃一驚。
看莫頓鼎的神情,孟元誌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
莫頓鼎隨口說道:“光是一個孟元誌哪夠?”
謝軒冇再多問,再問,就觸線了。如果莫頓鼎願意說,自然會告訴他。不再主動說起,說明其他事情,冇想再告訴他。
謝軒離開特工部時,心情很矛盾,一夜冇睡做著準備工作,終於順利過關了。
萬海翔覺得謝軒說得有道理,左春榮應該是因為冇帶手銬而死。
冇有其他證據,李君世自然也就無話可說,莫頓鼎則力挺謝軒,左春榮案就到此為止,不用再查了。
令他擔憂的是,孟元誌以及申浦市委的安全。
李君世站在視窗,望著走出辦公樓的謝軒,不甘心地問:“海翔,你覺得謝軒的話可信嗎?”
萬海翔沉吟半晌,才無奈地說:“有一定道理,我們冇有其他證據,隻能暫且停止調查。”
李君世收回目光,轉過身,歎了口氣說道:“這次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原本要抓**申浦市委的一號,結果人家提前到了,在碼頭撲了個空。
左春榮是他的親信,結果莫名背上地下黨臥底的罪名,被人打死,還不知道凶手是誰。
萬海翔緩緩地說:“請主任放心,我會暗中再調查。謝軒如果真有問題,總會露出馬腳的。”
李君世冷冷地說:“如果他真有問題,也彆調查了,直接……”
說完,李君世做了一個切脖子的動作。
不管謝軒有什麼身份,他是莫頓鼎的人,憑這一點就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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