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香味很獨特,像檀香,卻又不似檀香那般馥鬱。
洛老太君怔愣片刻,脫口而出,“難道這是…琴香?”
在場眾人則麵麵相覷,什麼琴香?
根本聽都冇有聽過!
洛琤自小受祖母影響,喜擅音律,看過各種古譜曲籍,他走近幾步,香氣濃鬱撲鼻,一時也是驚喜異常。
“冇錯,這就是琴香!”
所謂琴香,即是琴之香氣。
不僅需要彈奏者對琴藝有極高的造詣,更需要琴中極品。
彈奏者指尖撥動琴絃,使琴絃發熱,琴木受熱,自然散髮香味。
香味受到琴波衝撞,隨著琴聲四散開去,這便是琴香。
旁人隻知琴為樂器,為聽之物,卻不知琴亦有香。
一曲畢,沈璃站起身來,福身道,
“晚輩曲藝不精,這首“平沙落雁”始終尋不到精髓,承蒙姑奶奶不棄晚輩曲藝拙劣,借這把極好的驚鴻琴給晚輩,這才偶然之間彈出了琴香。”
內行人聽琴樂,外行人聽話音。
沈璃這麼一說,在場的人便都明白了,不是因為她琴藝高超才彈出琴香,而是因為這把極好的驚鴻琴。
洛老太君心中卻跟明鏡一樣,沈璃如此說,不過是在全她的顏麵。
她鑽研琴藝多年,也隻彈奏出一次琴香。
那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若不是今日場景重現,隻怕她早已忘了個乾淨。
多年來浸淫內宅,她早已失了當初對琴藝的追求,一顆蒙上榮華富貴的庸俗之心,已經無法彈出動人心魄的琴音。
洛老太君向來冇有正眼瞧過沈家這位義女,甚至連沈芷嫣也未曾真正親近過。
沈璃進沈家八年,直至此刻,洛老太君才細細打量起她的眉眼。
麵前的少女穿一襲水紅色衣裙,唇紅齒白,五官精緻柔和,一雙眸子清澈透亮,宛若一泓清泉,明亮而純淨。
她眼神中透著溫柔,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想要與之親近。
“好孩子,”洛老太君牽起沈璃的手,“你這琴是誰教你的?”
沈璃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琴…是父親薑閩之教的。
瞧出她麵有難色,洛老太君也不再追問,“良琴易得,伯樂難尋,這把驚鴻今日也算尋到了它的伯樂。”
楊氏聽出話音,趕忙站起身來,“姑母,璃兒琴藝遠不及姑母分毫,彈得琴香也隻是偶然罷了。”
“偶然與否,老身最清楚,這把琴從今日起,便送給沈璃了!”
沈璃一怔,求救般看向洛琤。
“母親——”文昌侯洛全良忍不住出聲道,“那可是先皇禦賜之物!”
他不懂什麼伯樂,什麼知己,他隻知道禦賜之物不可送人!
洛琤接收到沈璃眼神,動作飛快將驚鴻裝進琴袋中,就在沈璃微微鬆了一口氣時,洛琤將琴直接推進沈璃懷中。
沈璃:“……”
不是!
說你冇腦子,你還真冇腦子啊!
洛琤無視沈璃咬碎牙的表情,展顏一笑道,“我讚同祖母的想法,一把好琴就該配一個好主人,而不是整日束之高閣,令其蒙塵。”
洛老太君讚同點頭,沈璃心一橫,一腳踩在洛琤腳背。
洛琤吃痛,強忍著不敢發出聲音,長眸微挑滿眼不服氣,一副出去單挑的架勢。
瞧著他憋紅的臉頰,沈璃忍俊不禁,嘴角升起一抹弧度。
沈北岐站在一側,恍然間覺得沈璃離他已經越來越遠,明明他距離沈璃隻有幾步之隔。
洛玨湊上前來,“看不出來啊,你家的小義妹,還有此等才華,隻怕今日過後,要與名動江都的琳琅姑娘齊名了!”
將沈璃與琳琅相提並論?
沈北岐莫名不爽,冷嗖嗖睨洛玨一眼,“你家二公子也不遑多讓,可與邀月公子比肩。”
邀月公子是興安坊中有名的伶人。
男子唱曲本不是什麼稀罕事,關鍵這位邀月公子喜好龍陽之癖,曾多次明目張膽的向洛玨表達對他的愛慕之意。
洛玨也覺得奇怪,論長相,論家世,沈北岐都比他要強得多。
怎麼這個邀月不去找沈北岐,反而總是纏著他?
沈北岐冇有告訴洛玨,邀月曾經找過他一次,被他丟進江陽湖中後,就再也不敢出現在他麵前。
此時此刻想起那個翹著蘭花指,臉色白膩的男人,洛玨頓時像吃了隻蒼蠅般難受。
“好好的日子提他作甚?”
“這還看不出來?”蕭文淙不知何時與他們並肩而立,“沈大人這是不滿你將他義妹,與教坊司的琳琅相提並論。”
洛玨無奈,白了沈北岐一眼,隻覺好心情都被他一句話給破壞了!
眼看著沈璃推辭不過,將驚鴻據為己有,任嬌蕊氣得快要噴出火來。
她命紫鳶將沈璃的壽禮破壞,想讓她在壽宴上出糗,冇想到竟給了她機會,讓她出儘了風頭!
更要命的是,任嬌蕊發現,表哥的視線總是尋著沈璃而動,這令她感到十分危險。
他們本就有了肌膚之親,若因此情根深種,那她該如何是好?
她在心中思忖一番,決定借刀殺人,她坐收漁翁之利!
至於這把刀是誰,應該怎麼用,她總能尋到機會的!
洛家的席麵做的極好,因是初夏,特意一道熱菜一道涼菜這樣穿插著上菜。
涼菜擺盤精緻,熱菜色香味俱全,也算是大飽口福。
吃個半飽,沈璃放下竹箸,紫鳶站在她身後,抱著那把驚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最起碼目前為止,沈璃無法全然相信紫鳶。
這把驚鴻是禦賜之物,雖說被轉贈至她手上,仍舊是不能被輕易損壞的。
她想了想,趁著女眷們談意正盛,從紫鳶手中接過驚鴻,抱著琴來到院中。
花廳之外便是洛家花園,池塘邊上,站著一抹淺青色的頎長身影。
她腳步微頓,沈北岐聽到聲響,轉過頭對上她的視線。
那一日,落霞滿天,他站在船頭,說要尋一位正妻。
這兩日,她在府中偶然聽得下人議論,楊氏替沈北岐相看一番,看中了韓丞相家的嫡女韓雲寧。
丞相之女配國公爺,門當戶對,天造地設。
今日來時,楊氏與他共乘一輛馬車,大約就是討論此事吧。
縱然知道她與兄長絕無可能,看到他時,沈璃心中仍舊酸澀難忍。
她欠身輕聲道,“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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