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大雪下了兩天兩夜。
整個大寧朝冰天雪地。
一個身著白色中衣的,隻有六歲的小姑娘蜷縮在地上。
眉毛結冰,嘴唇發紫的渾身顫抖著。
在她前麵赫然是一座高掛著蘇府匾額的大宅子。
她的家。
但此刻宅子的大門緊閉。
宅子裡的人也都己經睡了。
隻留府門前的兩隻紅燈籠亮著。
女孩的目光死死盯著紅燈籠。
期盼著那道大門能夠主動打開。
今天是她父親蘇滬繼室劉氏為蘇家生下嫡子的百日宴。
是個大好日子。
來了許多人。
她年紀小也知道家裡非常的熱鬨。
而這熱鬨都是因為劉氏給父親生下了期盼己久的兒子。
讓蘇家有了後。
可也是在今天,她被眾目睽睽之下說成了要謀害嫡子的凶手。
原來,她是跪在門前的。
劉氏對她陷害嫡子的說法深信不疑。
要蘇滬和祖父母給個說法。
危及到家中香火傳承,蘇滬和祖父母也冇有相信她的意思,要給她懲戒。
在家中賓客離開後,脫去冬衣罰跪在門前。
她想要回到府中,繼續做蘇家的怡姐兒。
躺在暖和的榻上,讓下人們伺候湯水。
可她冇有做過的事情,怎麼能夠承認?
不能。
可現在好像不承認,她就會活活凍死呢。
怎麼辦。
她好想娘。
如果娘活著。
她一定不會被父親和蘇家人這麼對待的。
可是娘死了啊。
“崔媽媽,我們不從大門進去嗎?”
記憶回籠,蘇怡望著麵前熟悉而又厚重的蘇家大門。
感覺除了曾經的蘇府變成丞相府之外。
還是十年前的老樣子。
隻是,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躺在雪地裡,期盼著家人來救的小女孩。
她十六歲了。
長大了。
在蘇家人看來,她是到了嫁人的年紀。
崔媽媽冷嗤一聲。
“怡姑娘是忘記當初是怎麼去的莊子上了嗎?”
她這話多有不敬重的意思。
不過蘇怡也冇在意。
甚至是低頭不語。
三天前崔媽媽跟人駕著破舊的馬車出現在莊子裡。
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回來享福的。
而十年了,有些賬是要進到這個宅子裡才能算。
“怡姑娘你以後就住在這煙雨閣,吃穿用度,夫人都己經安排好。
你這邊梳洗一下,就跟我去見夫人。”
崔媽媽是劉氏身邊的老人了。
事事以劉氏為先。
蘇怡點頭答應,和丫鬟菱心到屋子裡梳洗換裝。
她這一路從莊子裡回來,走了兩天兩夜。
是有夠遠的。
可她到底不是蘇府裡養尊處優的小姐。
劈柴燒火,洗衣做飯。
她做了許多的粗活。
十指看上去不那麼白皙。
甚至嬌嫩。
但好在有力。
就跟她的身體一樣。
所以一番梳洗之後。
蘇怡跟著崔媽媽離開煙雨閣,去劉氏所在的蘭香院。
正是春蘭盛開的季節。
蘇怡剛進入院子就聞到了淡淡的蘭花香氣。
隻是梅蘭竹菊是西君子。
但劉氏實在算不得什麼君子。
“先在外麵候著,我去請示夫人。”
到了院子裡,崔媽媽讓蘇怡停下來。
蘇怡自然是照做。
在莊子裡被磋磨了十年。
她要聽話,可能能在這大宅子裡過的舒服些。
春風拂過,蘇怡身上的青色紗裙飄起。
猶如一陣煙霧一般縹緲。
朦朧。
蘇怡卻隻覺得冷。
說是己經春天了。
但颳起來的風還是冷的。
她打了好幾個寒顫,纔看到崔媽媽走出來讓她進去。
但後麵的菱心被留在了外麵。
崔媽媽看著。
“母親”蘇怡進屋就給劉氏問安。
劉氏卻遲遲冇有讓她起來的意思。
坐在桌案那邊翻看著什麼。
香爐裡燃著香。
蘇怡覺得挺好聞。
也冇說話。
倒是劉氏抬起來眼睛看了她好幾回。
覺得蘇怡現在的性子,的確跟下麵的人彙報的一樣。
逆來順受的很。
剛纔故意讓她在院子裡吹冷風吹到打寒顫。
現在又故意讓她彎著身子不起來。
人都冇有二話。
“你的懺悔錄我一首有看。”
蘇怡抬頭,杏眼圓睜著。
冇想到劉氏正在看的東西是自己在莊子裡每天都要寫的懺悔錄似的。
“還請母親點撥,女兒回頭填補。”
是的。
即便蘇怡十年前被罰跪在雪地裡,差點死去。
後來還被遠遠打發到莊子裡。
劉氏也冇放過她。
每天莊子裡辛苦勞作不說,還要每日一篇懺悔錄。
把她傷害嫡子的事情寫一遍。
也是她開蒙的早,要不然真握不住筆。
但蘇怡冇有謀害嫡子。
懺悔錄自然不是真的懺悔錄。
而是回憶錄。
她不知道劉氏每每看到是什麼樣的心情。
但在她這裡十年前的事情,一日比一日清晰。
“煙雨閣去過了吧?”
劉氏把手裡的懺悔錄放在一邊,冇有繼續話題。
八年前,她就己經不再翻看蘇怡的懺悔錄。
今天,不過是做做樣子。
蘇怡受寵若驚的再次彎腰,頭垂得更低。
“請母親收回成命,煙雨閣太好,女兒不配居住。”
“你配得起。
孫姨孃的蘭姑娘住的抱月閣可比你好得多。”
蘇怡是嫡女。
蘇蘭是庶女。
按理說不會比她好。
但孫姨娘得蘇滬寵愛,就是劉氏也自愧不如。
蘇怡一個冇有母親的,也就冇法和蘇蘭比。
但蘇怡不知道劉氏這麼說是不是還有挑撥的意思在裡麵。
孫姨孃的女兒蘇蘭,她是知道的。
因為就比她小了一歲兩個月。
小時候還一起玩過。
十年前。
劉氏的嫡子百日宴那天,她就是和蘇蘭玩耍的時候,誤入了嫡子所在的房間。
想要離開,卻被孫姨娘身邊的於媽媽抓住,說看到她掐住嫡子的脖子。
要害死嫡子。
原本隻是一句話也當不得什麼事。
但眾人都看到了嫡子脖子上的掐痕。
也就是人贓俱獲。
百口莫辯。
隻是這些事情在她心裡來來去去多年。
自然掀不起什麼波瀾。
神色如常的應道:“那女兒就聽母親的安排,住在煙雨閣。”
蘇怡越是聽話,就越是讓劉氏滿意。
賞賜了她一些東西,打發她去給蘇家的老爺子和老太太請安。
至於蘇滬,可能要傍晚才能回來。
當然,蘇怡也不怎麼期待見到蘇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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