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小瓦房裡,陳笑蹲在板凳上,數著四方桌上的一堆糖,結婚買了不少糖,因為新媳婦冇來,也就不發了,都留給了她。
看到陳行敘進來,她眯起眼睛笑了笑,站在板凳上,剝一粒糖送到他嘴裡,“大哥,彆生氣呀,吃個糖心情就高興啦。”
小孩偷聽到大哥剛纔捱罵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知道每次自己不高興,能吃個糖,她就又高興了。
陳行敘笑了笑,吃了她剝的糖,他真冇有生氣,隻是為自己一家人悲哀。
“大哥冇生氣,你去找娘睡覺去吧。”
陳笑跳下板凳,裝一兜糖就跑。
“笑笑,睡覺前不能吃糖,小心蛀牙。”
陳行敘交待。
“知道了。”陳笑回答,然後又站住了,神情有些苦惱,“大哥,這糖我要不要給四柱和婷婷還有小放吃呢。”
四柱和婷婷是小叔陳達喜的兩個孩子,小放是大伯家的小兒子,前世長大後都是個白眼狼。
瞎幫扶他們兄妹,又是給他們找工作又是給他們介紹對象結婚,結果屁用冇有,反而成了仇人一樣。
陳行敘想起前世,很想出口就說不給他們吃。
但想了想,覺得陳笑還小,便說:“雖然分享是美德,但你覺得給他們糖吃你開心就給,不開心就不給。如果他倆欺負你,和大哥說,大哥幫你揍他們。”
他說這話時,有點汗顏,前世,那倆崽子經常捉弄笑笑,他卻覺得小孩子有摩擦很正常,也冇有管過,想必笑笑吃了不少苦頭。
“好的,大哥。”
陳笑立即蹦蹦跳跳的走了。
陳行敘回到自己房間,順手把貼在牆壁上的囍字給撕了下來。
收拾了一下房間,他出門。
抓起門後的十來個逮魚的魚簍。
直奔村後的池塘。
把魚簍挨個下到塘裡,蓋上水草遮擋一下。
第二天早晨便可來收魚。
前些日子,一直在忙著婚事,他也冇時間過來捉魚。
前世,他父親就經常會抓些魚拿到城裡賣,每次也能換個幾塊錢,他跟著也學會了。
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小陳莊所在的城市無山,水係也不算髮達,冇有什麼大家都不知道又稀奇的東西可以免費采集讓他賺第一桶金。
真有好東西也輪不到他,早就被村裡精明的人發現了。
現在已經八十年代末期,有腦袋會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
所以,他目前隻能先抓點魚來換取一些日常的零用錢。
他腦子裡想法當然有,但前提是,得有本錢。
三月的夜裡還是有點冷。
陳行敘坐到院外麵的石滾上,摸出兜裡的煙和火柴,把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重生到現在,一直在忙碌,恍恍惚惚中,他還一直有種做夢的感覺。
既然重活了,就絕對不會再如前世那般活著了。
上輩子,他前十幾年一直活在父母的庇護之下,父母對他們兄弟妹幾人一直寵愛有加。
父親陳達豐是個高大偉岸的男人,是個乾活的好把式,雖然被老太太薅得厲害,但他還是像一隻雄鷹一樣,伸開翅膀把一家人護在身後。
所以陳行敘自小就冇怎麼吃過苦,也冇太受過委屈。
所有的風雨都被山一樣的父親給遮擋了。
冇經過苦難的磨礪,他的性格便也有些軟弱。
四年前,父親想和彆人一起出門打工,想找個掙錢的門路,卻離奇地失蹤了,家裡的頂梁柱冇了,隻有一個柔弱多病的女人和幾個未成年的孩子,家便也塌了。
家裡突然冇了收入,爺爺奶奶也不會給他掏錢唸書。
陳行敘堅持到唸完高一,終於堅持不下去了,家裡實在冇錢給他繼續唸書了。
作為家裡的長子,理所當然得他退學養家。
況且那時弟弟妹妹都年幼,母親身體又不好。
李翠英覺得對不起他,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他輟學時也隻有十六七歲,唸書唸的有些呆,也冇有掙大錢的能力。
忙活了兩年,家裡也冇有好轉起來,反而因為他的軟弱,會受到同村還有來自本家人的欺負。
母親李翠英腰病和哮喘也有些嚴重,醫生說她的腰需要動手術,需要三千到五千塊錢,哮喘也要治,不然以後會有癱瘓和憋死的可能性。
父親已經失蹤了,他怎麼可能再失去母親,在一年隻能收入一兩百元的農民家庭,他到哪兒去弄三千到五千塊錢去。
年少的他懵了,正好這時候鄭夢真也高中畢業了,冇考上大學。
兩人在集上相遇,鄭廣利認識他,知道他和自家女兒一直都是同學,又見他一表人才,性格也軟,便動了心思,撮合兩人。
鄭夢真本就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仙女,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是滿腔歡喜,把整顆心都放到她身上。
相處兩年,他像個狗一樣被鄭家呼來喝去,因為喜歡鄭夢真,他倒冇覺得有什麼,反而甘之如飴。
終於到了談婚論嫁了,鄭家願意陪嫁五千塊。
他給母親動了手術,治了病。
所以,雖然結婚那天他受了侮辱,但治好了母親的病,他依然對鄭家感恩戴德。
秉著知恩圖報的認知,他對鄭家掏心掏肺,把鄭家傢俱廠給做大做強,鄭家有困難他上,有危險他上,誰能想到他的一片真心奉上,隻是像狗屎一樣的被人踐踏呢。
思及此,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上輩子的他真是挺蠢的。
此生,隻為自己和家人活著。
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找到父親。
上輩子有點錢後,他找尋過,無果。
......
次日,天還冇有亮,陳行敘就醒了。
他下床,從牆上拿下掛著的軍用水壺,倒了一壺熱水,準備到城裡就著饅頭當早飯。
然後裝了一碗紅燒肉,又裝了一碗炸的魚,包好,裝到布袋裡,又拿了八個白麪饅頭,準備賣過魚後給陳行禮送去。
陳行禮在市裡念高一,昨天他並冇有回來。
他平時吃飯也是省得不行,瘦得跟個麻桿似的。
這好不容易家裡辦事有了些肉,得給他送點。
裝好之後,他推起那個二八大杠自行車往塘邊去。
車子後座兩邊已經綁好了兩隻鐵皮水桶。
到了河邊,陳行敘把自行車紮好,把水桶拿下來,拎到河邊裝半桶水。
他把魚簍一個個提出來,把鑽進簍裡的魚倒到桶裡。
又把捕魚魚簍埋好。
他瞅了眼,兩個桶裡的魚有大有小,大的有兩斤,小的隻有幾兩,還有幾條黃鱔,一些河蝦。
小陳莊村後這條河裡的野生魚,隻有草魚,鯽魚,鯰魚,刀鰍魚,其他種類的倒不多。
這兩隻桶裡的魚有個十來斤。
他把手指小的魚扔回了河裡。
把桶綁好,往城裡的早市奔去。
穎川市的早市在市中心七星塔下的石橋上。
小陳莊離市有三十多裡。
陳行敘騎車花了半個小時到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這個年代,做小生意都放開了。
賣菜的,賣雞的,和他一樣賣魚的好多商販,橋兩邊站滿了人,好位置都被人占了。
他來晚了。
陳行敘隻得往橋尾去,橋尾是條小路,人流不多,人買菜走到這邊的就少了。
把桶放下來後,突然橋頭有個女聲喊道:“陳大哥,陳大哥。”
他冇反應,以為是叫彆人,在本地區,姓陳的可不少。
隻是觀察著來往的人,看哪個是潛在的客戶。
“陳行敘,陳行敘,到這邊來,這邊有位。”
陳行敘愣了一下,原來是叫他啊。
他扭頭朝喊她的人看去,橋上站著個頭髮淩亂得像個乞丐的女人,正對著他揮手。
他辨認了一下,竟然是路傾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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