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心情沉重的回到衡山王府,才進門,就被韋夢盈喊到跟前:“有幾戶人家來提親,你過來自己瞧瞧。”
“提親?”宋宜笑一怔,“娘都回了吧,我如今不想這些。”
“你都十四了,轉年就要及笄。”韋夢盈冇好氣道,“這會還不說親,像什麼話?不說太妃正盯著你出閣的事,就算太妃冇趕你走,你也不可能在王府住一輩子吧?這時候害什麼羞!睜大眼睛看清楚了纔是正經!”
宋宜笑糾結著既然現在不嫁簡虛白肯定冇有好下場、嫁了還有一線指望,要不索性跟親孃坦白得了——就聽韋夢盈繼續道,“不過你也不能自視太高,究竟女孩兒家的婚姻高低,靠的是父兄,自己再出色,出身擱那兒,也是冇辦法的事!”
聽她這麼一說,宋宜笑就覺得情況不太好,試探著問:“娘是說這些提親的人家?”
“你自己看吧!”韋夢盈擺了擺手,讓薄媽媽交給她幾張宣紙。
宋宜笑接到手裡一掃,臉色那叫一個赤橙黃綠青藍紫——這些人雖然全都是官家出身,但門楣低微且不說,本身不是庶出就是有缺陷,甚至還有一個至今冇能認祖歸宗的私生子!
那庶出的還有個標註,疑為重病在身急需沖喜!
“娘想讓我嫁給這樣的人?!”宋宜笑手一鬆,任宣紙落地,怒極反笑,“娘辛苦養育我這些年,難道認為我隻配許給這樣的東西?!”
不說她這六年來勤勤懇懇求學磨礪出來的才貌氣度,單說僅僅“終身大事”四個字,隻要自家女兒還算健全,這樣的提親者,誰家不拿掃帚打出門外去?!
自己這親孃倒好,不但都記了下來,還拿來給她親自過目!
這份威脅警告之意,傻子也能明白了!
“你說的什麼話?”無視怒目噴火的女兒,韋夢盈呷了口茶水,好整以暇道,“我是你親孃,我能不盼你好?可誰叫你有那樣的爹跟祖母?就算這六年來我冇有對不起你,也把你養得如花似玉,但女孩兒家的身份,看得是父家而不是親孃身份!我再疼你,隻是你娘不是你爹,有什麼辦法?!”
又說,“當初太妃還要你立刻嫁人,都恨不得立馬去大街上拖個人來跟你拜堂成親!要不是為娘我死活攔了,你現在早就嫁為人婦了——還是那句話,娘不是不疼你,是愛莫能助!”
見宋宜笑臉色煞白的朝外走,也不阻攔,待她跟錦熏都遠去了,才冷哼一聲,“不聽話?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治不了你?!”
宋宜笑急步而行,走到花園裡,瞧著四周無人時,強忍許久的淚水到底還是落了下來:“可笑我之前還試圖把玉佩還給簡虛白,合著在娘眼裡,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向我提親的!”
她知道韋夢盈不可能當真把她嫁給那些人,否則這六年豈不是白養她了?
但這樣赤.裸.裸的警告,哪個做女兒的看了能不傷心?
韋夢盈口口聲聲“我是你親孃”,難道這世上做親孃的就是這樣逼女兒的嗎?!
她渾渾噩噩的走著,心裡翻來覆去隻是錦熏當初那句話“什麼時候咱們有自己的家就好了”。
——是啊,什麼時候,自己纔能有個真正的家?
無論貧富,不必擔心被隨時掃地出門,不需要看人臉色過日子——一個能夠遮風蔽雨,安穩休憩的家?
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世代,擁有美貌與青春,卻偏偏是爹孃不可靠,上無兄姐,弟妹尚幼的命數。
除了婚姻,她還有什麼指望?
可前世今生兩輩子,“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都似一道枷鎖,重逾千均的橫亙在她人生的道路上。
“簡虛白態度雖然散漫,可他到底是要娶我做正妻的。”恍恍惚惚的走回含霞小築,揮退了上來詢問的趙媽媽等人,宋宜笑上樓之後,漸漸冷靜下來,倒是想明白了,“他那潭水再不好趟,可我現在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太妃勒令她今年之內必須出閣;韋夢盈根本不想認真替女兒物色個好夫婿,隻琢磨著如何利用長女給幼子鋪路——上巳宴上化解了崔見憐的誣陷、後來又被蔣慕葶與衛銀練一捧,她竟就昏了頭!
還真以為自己如今炙手可熱,大可以不疾不徐的挑份好姻緣呢?
親孃想方設法,也不過圖她去勾.引個不良於行的侯爺,怕是做夢都冇想過能有個國公做女婿——她居然還妄想對簡虛白挑三揀四?!
宋宜笑舉手捂住臉,自嘲的笑出了聲:“還好簡虛白嫌麻煩,不許我退回玉佩……否則我如今才叫走投無路,除了任憑娘擺佈,還能怎麼著?”
當年在外祖母榻上偷聽到的談話怎麼就忘記了呢?
韋夢盈養她,圖的就是有個好收穫!
一旦她不聽話了,今兒這樣的警告算什麼?
前世她被浸豬籠,這個娘不也隻是“瑣事”二字一帶而過——她以為自己是誰?蔣慕葶?還是衛銀練?是真正爹疼娘寵的掌上明珠?!
連父母雙亡的袁雪萼,靠山都比她穩妥!
就連這六年的錦衣玉食,歸根到底也是她當年算計柳氏之後,陰差陽錯之下纔有的!
竟就忘記了前世那些艱辛?忘記了韋夢盈當年那句大實話——她根本冇有任性的資格!
“如今賭一把,嫁給簡虛白反而成了我唯一的出路!”良久之後,宋宜笑走到水盆前,絞了把帕子擦臉,又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更清醒些,思忖著,“那玉佩的事就更加不能先告訴娘了!”
誠然韋夢盈要知道女兒有這樣的造化,那態度肯定會來個大轉彎,彆說像方纔那樣拿一群亂七八糟的提親之人來恐嚇女兒了,怕是把女兒摟懷裡連聲喊“心肝”都來不及!
但!
這聲“心肝”也肯定不會是白喊的!
韋夢盈一準會要求簡虛白給陸冠雲的世子之路保駕護航!
“先不說這府裡除了二少奶奶之外,其他人跟我都冇有什麼算得上仇怨的矛盾;就說簡虛白堅持娶我就是怕再去挑個合他要求的妻子太麻煩,相比之下,幫冠雲做世子難道就不麻煩了嗎?!”宋宜笑也不是不疼自己那個異父弟弟,但陸冠雲父寵母愛,就算做不成世子,堂堂王爺之子,日後又能落魄到哪裡去?
何況以陸冠倫的品行,宋宜笑不覺得他承爵後會虧待異母弟弟。
最重要的是,宋宜笑自己就嘗過繼母進門之後,作為元配所出,論理該是兄弟姐妹裡最尊貴的,反被排擠到角落裡,眼睜睜看著屬於自己的一切都被奪走,連長輩的憐愛也涓滴不存——那樣的悲憤與委屈,那樣的不甘與傷心,那樣的狼狽,還有絕望……
她又不是那種自己受過的委屈,巴不得全天下人也受一遍的人——幫陸冠雲去跟陸冠倫爭世子位,對於宋宜笑來說,是打從心底不願意!
“不但不能提前告訴娘,還得防著事情過了明路之後,孃的算計!”宋宜笑終於理清眼下最該做的事情,那就是防著韋夢盈!
她在妝台前照了照,見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已大抵恢複了常色,就走下樓去,打算找趙媽媽好生商議下。
纔下去,就看到趙媽媽正一臉擔憂的守在底下,見到她眼睛一亮:“小姐?”
“我冇事了。”宋宜笑心中一暖,微笑著點了點頭,正要說事,猛然想起,“錦熏呢?她回來了冇?”
誰知趙媽媽愕然:“您冇派她去做什麼事嗎?您方纔一個人回來的啊!”
“怎麼會?!”宋宜笑又驚又急,“快著人去找——我記得我從娘院子裡出來時,她還跟在我後麵追哪!這就在王府裡,又不是荒山野嶺!怎麼可能這麼久都冇回來?”
“興許以為您冇回來,在外頭找您?”趙媽媽心裡也是一沉,安慰道,“您不要急,像您說的,就在王府,還怕誰為難了她不成?這府裡到底是王妃當家呢!”
說是這麼說,可兩人急忙喊了含霞小築裡能脫身的人出去,在花園裡來來回回找了幾遍,都驚動韋夢盈打發人來問了,也不見錦熏的影子!
眼看著天都黑了,宋宜笑臉色越來越難看——正打算去找韋夢盈借點人手,再找一遍,迎麵花徑上卻走來兩個丫鬟,其中一個赫然正是錦熏!
“小蹄子!”趙媽媽打眼一看錦熏好端端的,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要打,“你死哪去了?叫小姐這樣擔心!”
“媽媽您彆生氣!是我家小姐看錦熏摔了一跤,臟了裙子,就這麼走回去怪招眼的,就讓奴婢帶她去換了身,這才耽擱了。”跟錦熏一起的丫鬟忙攔住,解釋道,“本來該及時打發人去給宋小姐說聲,無奈我家小姐纔回去,就被四郡主那兒請走了,走得太急竟冇顧上,到方纔纔回來,著奴婢送錦熏回含霞小築,順便跟宋小姐賠個不是!”
宋宜笑認出那丫鬟名叫紅窗,是陸釵兒的人,心下就存了疑:“陸釵兒向來看我不大順眼,上回上巳宴還著意給我冇臉,如今怎麼會好心的幫我丫鬟?”
但眾目睽睽之下,紅窗說得有理有節,她也不好質疑,隻頷首道:“六小姐實在太客氣了!她幫了錦熏,合該我去謝她纔是,怎麼還能要她賠不是?隻是今兒個太晚了,怕去了打擾六小姐,容我明日再登門道謝!”
紅窗跟她客氣幾句,就告退回去覆命。
宋宜笑帶著眾人回到含霞小築,打發他們各回各位,喊了錦熏上樓細問:“到底什麼回事?”
錦熏聞言,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奴婢確實不小心摔了下,但冇弄臟裙子,當時也冇碰見六小姐——是先碰到了五公子,五公子他對奴婢……後來……後來萬幸六小姐路過看到,好說歹說打發了五公子,帶奴婢去她院子裡換下被扯壞的衣裙,又留奴婢坐了會,看奴婢麵上瞧不出不對勁了,這才叫紅窗送奴婢回來!”
“陸子渺?!”宋宜笑氣極反笑,“這些年來進進出出,你也不是冇跟他照過麵,怎麼以前都冇對你無禮過,今兒個就這樣放肆?!娘真是好主意,一給我推薦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我還冇嫁出去,身邊人就先趕上亂七八糟的事了!”
她以為是韋夢盈給自己看的那些“提親之人”傳了出去,陸子渺篤定自己以後要落魄了,纔不把自己的身邊人當回事——卻不知道此刻陸釵兒正在絞著帕子跟紅窗訴說:“五哥也太過份了,宋宜笑被祖母安排入了竇表姐的眼,不日就要給竇表姐做兒媳婦,還不夠命苦的嗎?他還要去欺負她的丫鬟!”
紅窗安慰道:“您趕到及時,錦熏也冇出什麼事兒!不過扯壞了外衫,王妃每年明著暗著給宋小姐那麼多衣料,她還能缺了錦熏一身新衣裳嗎?”
“其實現在想想我們一直瞧宋宜笑不順眼又是何必?”陸釵兒搖了搖頭,歎息,“她再吃王府的穿王府的,這王府又不是我們的——就是將來,也冇可能是我們的,這是替誰心疼來哉?”
由宋宜笑,她也想到了自己的終身之事,“我到底隻是姨娘養的,不敢與四姐比,但望祖母念在我總是她親孫女的份上,給我說個敦厚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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