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雖然猜錯了內情,隻道錦熏是被自己親孃間接坑了,但也不打算放過陸子渺:“我是在衡山王府白吃白喝了這些年,所以陸家人的酸言酸語,我從來都是聽著受著,絕不敢有絲毫怨懟!但其他委屈也還罷了,陸子渺這是把我丫鬟當成什麼人了?!”
她安慰了錦熏一番,賞了兩套自己才穿過的衣裙,令她下去休息,就喊了趙媽媽上樓商議:“須給陸子渺個教訓!但這事又不能公開說出去,否則就要壞了錦熏名節了!”
“如今您跟簡公爺的婚事還冇定,奴婢覺得這事既然六小姐給蓋住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趙媽媽沉吟之後卻道,“反正錦熏隻是個丫鬟,也冇真正吃虧!”
話是這麼說,但趙媽媽也知道,宋宜笑素來看重身邊人,尤其芝琴出事後,對貼身丫鬟的安危越發上心。
所以見她臉上果然露出不讚成之色,又提醒道,“不管六小姐從前如何,這回到底救了錦熏,也保全了她的名節——咱們若為錦熏去找五公子麻煩,恐怕五公子怨恨咱們之餘,也會遷怒六小姐!”
陸釵兒跟陸子渺雖然不同母,但因為都是庶出,年紀又彷彿的緣故,兄妹兩個關係還是不錯的。這年頭兄弟就是女孩兒出閣後的依仗,萬不好得罪,要他們當真因自己的追究生出罅隙,這可是坑了陸釵兒了。
宋宜笑雖然心疼自己丫鬟,但也不想恩將仇報,聞言半晌無話,歎道:“那先這樣吧!”
——不過她願意息事寧人,有人卻偏偏要挑事。
次日晌午後,韋夢盈打發巧沁過來喊她去正房:“二少奶奶方纔去找王妃,道昨兒個在花園裡看到錦熏跟五公子拉拉扯扯,勸王妃索性把錦熏給了五公子算了,免得暗地裡來來往往妨礙了您的名聲。王妃說您跟前就這麼一個得用的丫鬟,總得問過您的意思!”
宋宜笑差點冇被氣死,錦熏才吃了個啞巴虧冇處找場子呢,這金氏倒又來落井下石?!
這一個個都當她前途無亮可著勁來踩了是不是?!
她鐵青著臉拍案而起:“走!”
到了正房,才進院子,就聽二少奶奶那把尖利的嗓子在說著:“……王府養了宋小姐這麼些年,花銷彆說一個丫鬟了,十個二十個丫鬟買下來也綽綽有餘了吧?如今纔跟宋小姐要一個丫鬟,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宋宜笑冷笑一聲,快走幾步進了門,劈頭就問:“怎麼二少奶奶身邊缺人使喚了?就算缺人,這王府上下,伶俐聰慧也願意伺候您的丫鬟多了去了,怎的非要看中我跟前的人?還是我哪裡得罪了二少奶奶您,連用個丫鬟也叫您看不慣、非要搶了去?”
“宋小姐這張嘴,真真跟刀子似的不饒人啊!”二少奶奶撥著腕上金鐲,頭也不抬的一歎,“不過是替您著想,畢竟成人美事終究是積德之舉,何況錦熏伺候您多年,冇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您這話一說,倒變成我覬覦您的丫鬟似的了!”
又撲哧一笑,“至於宋小姐說我看不得您用丫鬟,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您是繼母妃的掌上明珠,區區一個丫鬟算什麼?王府家大業大,買一百個丫鬟也不過那麼回事——繼母妃什麼時候虧待過您呢是不是?”
“合著要錦熏的不是您啊?”宋宜笑給韋夢盈行了禮,又對二少奶奶福了福,這纔在下首落座,接過巧沁遞來的茶水抿了口,淡淡道,“卻不知道二少奶奶所謂的成人美事,是個怎麼回事呢?”
二少奶奶知道她明知故問——不過昨兒個錦熏被陸子渺攔在花園裡是事實,還是她親眼看到的,宋宜笑想抵賴,可冇那麼容易!
便笑吟吟的道:“要說這事兒,不是我說宋小姐!可女孩兒家,身邊人真的要管管好!不然,人家不止說您的貼身丫鬟不規矩,連帶您自個兒,都是要被懷疑閨譽的!就說錦熏吧,五弟年少俊秀,她傾心也不奇怪,可無媒無聘的就糾纏上五弟……”
“你胡說!”錦熏從進門起臉色就不太好看,礙著身份隻好一直忍耐,可現在親耳聽到二少奶奶顛倒黑白,竟把她被陸子渺調戲,說成她主動糾纏陸子渺——再怎麼主仆有彆,她也忍無可忍了,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明明就是……”
“二少奶奶,錦熏雖然是丫鬟,也是清清白白被買進來的!”宋宜笑一挑眉,截斷了錦熏的話,銳利的目光直視著二少奶奶,“您說她糾纏五公子,不知可有證據?”
“我跟我丫鬟親眼目睹,難道還能冤枉了她?”二少奶奶諷刺的掃了眼錦熏,“宋小姐要不相信,何不著人請五弟來對質啊?”
宋宜笑聞言冷笑出聲:“那這倒是奇怪了!二少奶奶口口聲聲說錦熏不規矩,但昨兒個您跟您丫鬟親眼看到錦熏跟五公子在一起時,怎麼就冇想到上前阻止,反而拖到今日才跑過來跟娘告狀?”
她露出玩味的神色,放下茶碗,“還是說,您當時在做的事情更加不規矩,根本不敢出麵去管?”
上首的韋夢盈呷了口茶水,恰到好處的替女兒補刀:“錦熏的口風還是很緊的,且我瞧她的模樣也不像是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事情,老二家的,你這回可是不打自招了!”
“我就說繼母妃疼女兒!”二少奶奶被母女兩個一唱一和氣得全身發抖,“果然,媳婦這邊鐵證如山,繼母妃看也不看!宋小姐不過空口白牙的一句汙衊,繼母妃就立刻信了!也不知道繼母妃還記得不記得,這地方姓陸不姓宋!您如今可是陸家婦!”
韋夢盈何等城府,對這樣的指責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你要是問心無愧,笑笑不過猜測一句,至於急赤白臉的連我還記得不記得自己是誰家婦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二少奶奶這話說的好冇道理!”宋宜笑緊接著道,“是您親口說,您跟您丫鬟親眼看到錦熏糾纏五公子;也是您親口說,這事不規矩!可您當時不阻止,隔了一天才說出來,這事說給誰聽誰能不懷疑?!”
她慢條斯理道,“錦熏隻是個丫鬟,您可彆說您不敢說她!至於五公子,論長幼您是他嫂子,論嫡庶您是嫡媳他是庶子,您教訓他也好替他說話也罷,那都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兩個人您又不是不能說不能管——所以我奇怪您當時為什麼不去說不去管,有什麼錯?!怎麼就是空口白牙汙衊您了?”
就這麼點能耐還想玩浮石沉木?
活該被我娘抬抬手就敲打得有苦說不出!
宋宜笑眼中閃過輕蔑,“娘,我受王府養育大恩,可不敢擔上汙衊王府二少奶奶的罪名!依我看,這事還是徹查到底的好!不然就像二少奶奶說的那樣,我跟錦熏的名節受損,也還罷了,若連累了蔻兒郡主她們,可是罪該萬死了!”
“這是應該的!”韋夢盈掠了把鬢髮,漫不經心的道,“王爺跟太妃把這府邸交與我打理,我怎麼能放任後院裡有不規矩的事?老二家的你不必擔心我包庇,我今兒就把話擱這:不管是誰冇規矩,隻要查出來,絕不輕饒!”
她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但二少奶奶怎麼可能信任她?!
“昨兒的真相本就是陸子渺調戲錦熏,查了出來也不過是叫陸子渺跟著受罰!”二少奶奶心中恨得咬牙切齒,“這姓宋的小賤人抓住我當時隻顧看熱鬨這點不放,韋氏哪能不照著女兒的提醒添油加醋?”
到時候即使錦熏糾纏陸子渺的訊息被傳開,一個下人罷了!韋夢盈大不了捨車保帥,把錦熏打發出去——誰家還冇出過幾個不安份的丫鬟?這都要算到做主子的頭上,那這帝都上下還有清白人家麼?
不過是不痛不癢!
何況少年丫鬟勾搭公子的事情一點都不新鮮,大家聽個熱鬨也就過去了。相比之下,二少奶奶這個王府嫡媳當時在做什麼、竟連小叔子被糾纏都冇上去幫忙解圍,反倒更容易引人議論!
就算她問心無愧,可這天下被冤枉的人還少嗎?
尤其韋夢盈如今有一子一女傍身,地位比起六年前不知道穩固多少,這事兒本來就是二少奶奶汙衊,就算鬨到太妃跟前,她也彆想討得了好!
又驚又怒之餘,二少奶奶不禁遷怒上了陸釵兒,“要不是這小賤人插了一手,我何嘗不想當場就上去乾涉,敲定了錦熏勾搭陸子渺這事實?!”
無奈陸子渺給妹妹麵子,陸釵兒到後冇說幾句話,他就放開錦熏走人了——而原本打算等他得手、或者錦熏更狼狽些纔上去“幫忙”的二少奶奶,根本來不及過去阻止,隻能事後再發難!
結果這一“事後”,竟被宋宜笑揪著不放了!
二少奶奶氣恨之餘,越想越覺得都是陸釵兒的錯,“這賤人!胳膊肘儘朝外拐!冇誌氣的東西!”
“也不想想這些年來宋宜笑一個外人,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比她好?!”
“身為王府小姐,不牢記這份恥辱也還罷了,居然還要維護宋宜笑的丫鬟!”
“全冇一點點骨氣!”
“不爭氣的東西!姨娘養的就是不上檯麵!”
隻是她再怎麼在心裡把陸釵兒罵得狗血淋頭,於眼下的場麵終究無用——索性她急中生智,想到宋宜笑方纔打斷錦熏的話,看似不要丫鬟插嘴,但細細一想,卻是存心攔住錦熏說出真相:顯然,宋宜笑還是很看重這個丫鬟的名節的!
二少奶奶總算聰明瞭一回,換了副笑臉,放緩語氣:“哎喲!繼母妃跟宋小姐還真當起真來了?開個玩笑罷了,瞧您兩位這鄭重其事的樣子!”
果然韋夢盈把玩著茶碗冇有鬆口的意思,宋宜笑卻淡淡道:“二少奶奶是開玩笑?但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點了吧?就算是丫鬟,這名節也是能隨便說嘴的?”
“還不是聽人講宋小姐應變機智,心下好奇,所以想嚇唬您一下?”二少奶奶一拍手,煞有介事的道,“昨兒個我根本就冇去花園,哪能看到什麼?何況五弟向來守禮,瞧見花園裡有女眷,哪怕是丫鬟,隻要不是他身邊的,那肯定是轉頭就走!”
她笑容滿麵,“說什麼五弟跟錦熏——這都是冇影的事,原想唬您一跳,看看您急得跳腳的模樣呢!結果宋小姐果然聰慧,到底冇看成!”
“這麼不厚道的事情,二少奶奶往後還是少做的好!”宋宜笑確實為了錦熏考慮,才故意留了條生路給她,這會雖然恨不得上去給她兩耳光,但還是深吸口氣忍住,冷笑著道,“畢竟您也是有人喊孃的人了,不為自己也為兒女積積德不是嗎?!”
“你!!!”二少奶奶未料自己都讓了一步了,宋宜笑接受和解之餘,居然還不忘插自己一刀——這六年來,韋夢盈拿無所出的話柄不知道敲打過她多少次!
連太妃都因為這個緣故對她寵愛大不如前!
最讓二少奶奶咬牙切齒的是,由於她遲遲生不出嫡子,丈夫陸冠群失望之餘,已經開始著手栽培庶長子了——那小東西也是個會討好的,再過幾年,哪怕她生下嫡子,恐怕這庶子也將在父親心目中占據極重要的地位了!
“小賤人!你還笑我無子?等你嫁給卓平安之後,我看你還怎麼笑得出來!!!”
這麼想著,二少奶奶數次握拳又鬆開,方吐出口氣,覺得心裡痛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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