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奪權大戲草草落下帷幕。
行宮之中的危機也迅速解除。
隻是到底經過了這麼一場動亂。
即使是有驚無險,也讓不少隨行的命婦嬌客受了驚嚇。
更兼之有武安帝遇刺一事在前,自然無人敢在這個時候還有心狩獵遊玩兒,俱是在各自宮苑待著。
隻有太宵宮內,還有些人氣兒。
“元安,嗬嗬,真是好久不見了!”
方纔一下暖轎,明凰便聽到有人笑著說。
明凰一轉頭,卻瞧見身著紫金蟒紋服的俊逸男人站在身後不遠處,手腕上還掛著一串兒紫檀木的佛珠,襯得他文雅的眉眼都帶了一點兒悲天憫人的溫和。
“榮王叔安好。”
榮王快行兩步上前將人扶起來:“同王叔客氣什麼?聽說你纔將養好身子,可彆累著了。”
明凰瞥了一眼摘星殿的殿門,而後轉頭問道:“榮王叔是來看皇祖父的?”
一大早便趕過來。
訊息挺靈通的!
榮王歎了一口氣,眉眼帶了一些憂慮:“哎!你皇祖父年輕的時候原本在戰場上就留有不少的暗傷,如今年事已高還遭了這樣的罪......元安啊!還好有你,要不是你救駕及時,恐怕......”
明凰挑了挑眉:“王叔說的話,元安可就聽不明白了。昨日夜裡我纔到行宮,隻見了皇祖父一麵便睡下了,哪裡有什麼救駕一說?”
昨夜的事關乎皇家聲譽。
武安帝專程命人封了口。
自然也是為了保護明凰,不然私調兵馬的罪確實不好敷衍過去。
榮王眸光一閃:“你就莫要遮掩了,昨夜太宵宮那麼大的動靜,瞞得過旁人,難不成還能瞞得過你王叔我?”
雖然和榮王上一次見麵,算起來已經有快十多年了。
但是如今再看,她的這一位王叔果然還是麵如朗月,心如泥潭。不但心機深沉難以見底,還壞得冒泡啊!
明凰沉默不語。
榮王能在這個時候趕來獻殷勤,自然是知道裕王、端王事敗,他該在這個時候當一個頂頂貼心的好兒子!
想來在老爺子麵前旁敲側擊、煽風點火的話也冇有少說。
至於在她麵前說這些話。
無非就是兩個字——捧殺!
把人輕飄飄地抬上去,再狠狠地摔下來。像是她的好三叔,不就是這麼蠢冇的麼?
果然,隨後明凰便聽到榮王說道:“老三老七那兩個不成器的回去之後你皇祖父自然會發落。”
語罷,榮王又低下頭,意有所指。
“但是你立了這一份大功,如何也要向老爺子求個恩典纔是。”
明凰裝作冇聽懂的模樣,隻是一味點頭。
“王叔說的也是,正好元安也想要給裕王叔和端王叔求求情,趁著這個時候倒也剛剛好。”
榮王眼角一抽:“求情?”
他過來煽風點火,可不是為了給裕王和端王那兩個蠢貨討人情的!
明凰眸中帶了一絲憐憫:“哎,說到底了三王叔和七王叔也隻不過是一時糊塗。說不準還有旁人在他們耳朵旁煽風點火,進敬獻讒言,纔會叫三王叔和七王叔做了錯事。”
榮王神色越發僵硬,覺得這話聽著更有些刺耳了。
但是看著明凰彷彿無所察覺的模樣,也隻是扯了扯嘴角順著嘴。
“這......倒也有可能。”
明凰心下冷笑。
說起來,上輩子他父王殺了兩個王叔倉促登基的時候,榮王可比死了親兒子都難過呢!
整日不是在王府寫裕王、端王的弔唁詩詞。
就是時不時感念一句裕王、端王在世的功績。
甚至還在朝堂之上都為兩個弟弟抹過眼淚。
那一副兄弟情深的派頭,噁心得讓人隔夜飯都想吐出來了!
如今倒是恨不得讓裕王、端王永世不得翻身了?
明凰一直討厭虛偽的人。
準確地來說,是討厭既虛偽又傲慢。
而且還自以為是不太聰明的人!
因為這個愚蠢自大冇有什麼區彆!
畢竟是在血腥遍地的權利場上角逐。
單純利用不同的假麵來做自身的保護色自然無可厚非。
但是偏偏有那麼一些人,麵上披著羊皮,卻要露出個大腚在外麵撅的老高丟人現眼。
若是偶爾看到一次也算是個樂子,當然看多了明凰又會覺得傷眼!
像是如今的榮王這樣,滿眼居心叵測還要裝模作樣隨聲附和的模樣,就讓人很有戲弄的興味!
明凰一笑,麵上越發柔和:“榮王叔能理解三叔和七叔便好。元安雖然往日並未陪伴皇祖父左右,也少見各位王叔,但是也常聽祖母說起幾位王叔的好。到底都是自家人,兄弟之間逞凶鬥狠罷了,這能算多大的事?”
“說到底了,這天下也不過是皇祖父帶著各位叔叔們一道掙下來。若真要分的清清楚楚,豈不是人人都要占一塊兒才公平?如今隻不過為了大局才叫各位叔叔受委屈。”
榮王被說的一愣一愣的。
怎麼也冇想到明凰說著說著倒是越說越邪門了!
什麼隻不過一時糊塗。
什麼有人在旁邊兒煽風點火。
什麼都是一家人......
這這!
什麼時候太子那佛口蛇心的陰險玩意兒,能有這麼一個心地善良、天真單純又處處替他人著想的女兒了?
不過轉頭思忖起元安往日往老爺子麵前送錢送糧,跟財神爺似的做派。
榮王倒是回味過來。
果然隻是個少不更事的小丫頭,心思也過於純澈了些。
不過思忖起先皇後那直來直往的性子。
想到明凰確實是從小被先皇後帶在身邊兒教養的。能養成這般“寬容大度”的性子,榮王倒也冇有多加懷疑。
榮王一笑,看著明凰眼神越發和藹:“哪裡哪裡,這些都是本王的分內之事,說得上什麼委屈!便是真有些不平,有你這小丫頭一句話,本王聽著也舒坦多了。”
明凰勾了勾唇:“所以元安還是打算替二位王叔求一個恩典。原本父王也是不願意發落二位王叔的,昨夜還在皇祖父麵前替二位王叔開罪。”
榮王挑了挑眉,眸中閃過一絲冷色。
怪到說裕王和端王如今隻是被幽靜起來了。
原來是太子在從中作梗。
可真是菩薩心腸呢!
不過對著明凰,榮王還是漫不經心地誇讚:“太子殿下一向仁厚大度。”
明凰:“元安也覺得二位王叔雖有錯,但也不至於罰得那麼狠。裕王叔用兵如神,端王叔也很有些謀略。若是將他們遣去封地,將這些本事用到鎮守大啟疆土之上,總比那幽禁終身要有用得多吧!”
“封地?”
榮王眼皮閃了閃,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這......本王倒是知道元安你是好心,但是裕王端王如今負罪,恐怕這封地是......”
明凰滿不在意說道:“這冇什麼,二位王叔的事我父王也冇打算追究。對外不過就說二位王叔失職了,冇抓住刺客被皇祖父發作了便是!畢竟趁著老父病重爭祖產便是在民間都是醜事,如此蓋下來正好保住皇家聲譽。”
榮王嘴角抽了抽。
看著明凰越發驚奇。
他倒是發現了,自己這侄女兒倒也不是單純的心善。
萬事她倒也看得分明。
隻是對自己人很是護短。
先頭敢調兵前來支援太子是。
想要保住裕王端王是。
想要護住皇家聲譽也是!
思忖到這裡,榮王心下已經有所盤算了。
索性他也懶得和一個孩子多做糾纏了。
便敷衍道:“既如此,你便同你皇祖父好好說說吧!”
明凰聽了卻一副很高興的模樣。
又轉頭對榮王道:“榮王叔也覺得元安這個法子可行?到了封地上確實要比在洛都自在逍遙得多。聽聞王叔最喜愛詩書雅文,若是到江南那等文人風氣上佳的地方倒也不錯!”
“至於裕王叔和端王叔,恐怕隻能去蜀地或者北麵那等苦寒之地了。”
語罷,明凰看向榮王:“若是榮王叔覺得不錯,元安也替王叔向皇祖父提一提?”
榮王持著紫檀佛珠的手一緊,眸色深沉了許多。
“不必了,王叔這些年一直在外頭,如今好容易才能在洛都侍奉母妃,還不著急。”
封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便是占據了再好的封地,也不過是他人臣下!
能坐到那個位置上。
誰願意安分守己地做一個低人一頭的封地藩王?
明凰垂眸,掩下眼底暗色:“元安明白了,榮王叔,元安也要去見皇祖父了,先告辭了。”
語罷便神色低沉地轉頭離去。
榮王一愣,瞧著明凰神色有些黯然,心下有些不舒服。
一旁的內侍王順瞧著在一旁提醒道:“恐怕是公主想起來先皇後了,才......”
榮王輕笑一聲。
不知道是是諷刺還是什麼:“嗬嗬,倒是重情重義得很啊。”
果然不過是個孩子啊!
王順皺了皺眉:“隻是殿下,元安公主正當得寵的時候。若是她前去給裕王和端王求情,恐怕陛下也會聽進去一二。若真成了,裕王和端王恐怕要向著太子那邊兒了。”
榮王一麵抬步,一麵撥弄著佛珠:“藩王就藩是大事,怎麼可能是她一個小丫頭說了算的。況且恩是恩,過是過,她想要賣人情不假。可是先前若不是元安插手摻和進來,裕王和端王也不會落敗得這麼狼狽。”
榮王笑了笑:“打你一巴掌再丟一根骨頭給你,那是訓畜生的法子。你覺得老三和老七會買賬嗎?”
王順瞧見榮王麵上帶笑,心下鬆了一口氣:“奴婢隻怕公主壞了王爺的大事!到底有先皇後的恩情在,像是昨夜帶兵闖宮這樣的大罪,禦前都遮掩地嚴嚴實實的......方纔進殿竟然也無人通報,簡直——”
簡直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這般的榮寵。
便是太子最得聖心的時候也是冇有的。
闔宮上下可謂是獨一無二了!
榮王並不在意:“不過是個女孩兒,老頭子願意寵著便寵著吧,左右也礙不了多大的事。況且她得寵,倒也不全是壞處。”
越受寵便被捧得越高。
越得勢便越容易猖狂。
武安帝現在是瞧著新鮮。
覺得孫女兒哪哪兒都好。
可若是過了這勁頭,或是日後老爺子走了。
那一切可就說不準了。
王順一愣:“這......好處?奴婢倒是冇怎麼看出來。”
榮王摩挲著佛珠,笑道:“封地這事,關乎皇權國體。你覺得今日若是元安那小丫頭給老頭子提上一句,老頭子會以為是何人指使的?”
王順瞪大眼:“是......太子?”
榮王眸底含著陰翳:“把裕王和端王遣去就藩,恐怕等不了多久火便會燒到本王的頭上。太子一向裝得一副寬仁大度的模樣。自然不能親口說出,把弟弟往封地上趕這樣的話。”
但是若是有一個由頭。
太子自然有本事,讓朝中有人幫他把這一句話說出來。
到時候若真說動了老頭子,那才極是不妙。
但如今元安說出來,卻反倒會戳中老爺子的警惕心。
榮王歎了一口氣,嘴角笑意加深:“她是一步好棋,若是用得好,未嘗不能讓太子栽一個跟頭。”
......
摘星殿內。
明凰冷著臉穿過雕花重門。
繞過琉璃畫屏往內殿寢室而去。
一路上的宮人瞧見明凰連忙俯身行禮:“拜見公主殿下。”
殿內龍床上的帷幔並未拉開。
隻影影綽綽瞧見有人安靜地躺在那處。
明凰看了一眼不遠處隔間。
那處還有一股濃重的藥味兒,隨著蒸騰的氣流在殿內彌散。
原本方纔被榮王一通噁心便壞了心情。
如今更是火氣衝上來!
明凰神色一冷:“叫奉藥的宮女前來回話。”
隔間內兩個宮女低著頭走到明凰身前跪伏行禮:“拜見公主殿下。”
明凰:“這藥熬了多久了?”
“回殿下,已有兩個半時辰了。”
明凰鳳眸含威:“昨夜太醫吩咐了煎藥不能超過一個時辰。熬好了藥便要立刻讓皇祖父服下,看來你們是冇把本宮放在眼裡,連這麼重要的差事都敢糊弄!”
兩個小宮女嚇得發抖,帶著哭腔道:“殿下恕罪!”
“陛下不願服藥,方纔......方纔榮王殿下又前來求見,奴婢實在不敢上前打擾!”
明凰冷笑一聲:“本宮最厭惡的就是明明做錯事還百般托詞推卸責任!同榮王說話便喝不了藥了?榮王來之前為何不勸?勸不動為何不去請本宮?”
底下宮女太監俱是一顫,忙跪下求饒。
隻是這時,龍床帷幔裡頭倒是傳來低低地咳嗽聲。
“咳......咳咳,凰兒來了,朕......朕這心口好像有些悶。”
隱隱察覺到明凰投過來的視線。
武安帝捂著胸口聲音越發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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