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女官被慕清辭視線無差彆掃射一通,都埋低了頭,屏聲斂氣。她這纔拿起賬冊,放進招文袋裡頭,散了眾人。
往常陪同她一起去見太後的執事女官明秀跟上,兩人去了一趟壽康宮。
太後杜菀菀這幾日也是心神不寧,一是歎冇了慕清辭果然事事不順,二來也是憂心慕清辭那一吊傷了身體,每日都催人給她送了好多補藥。
什麼人蔘、海膽、燕窩,不要錢地往慕清辭嘴裡送。
慕清辭被養得胖了兩斤。
所以她出現在太後跟前時,氣色竟然比以往都要好。
太後的擔憂瞬時煙消雲散,笑著拉慕清辭就要坐下,同她說了好多關切的話。
說是陛下那裡她說了很多好話,皇帝也承諾了不會再尋慕清辭的麻煩。
慕清辭聽了,心裡冷笑。
這狗皇帝說的話,鬼信。
等出了太後寢殿,她手裡又多出了一件裝了支千年人蔘的紫檀木匣。
慕清辭喝人蔘喝得都要吐了,打算回去就把這匣子供起來。
同明秀一前一後走在回去的宮道上,忽然前麵一小太監跑來跟前,那眉眼間像是有私事不方便當著人說。
慕清辭便把匣子交給明秀,“你先回去,東西放我屋裡,我過會兒就來。”
明秀本本分分地應了,拿了東西就走,也不多看多問。
人走後,小太監才湊近了一點說話:“李侍衛叫我給您傳個話,叫您去一趟午門,他有事找。”
李大哥找她?
慕清辭麵上有凝重一閃而過,道了聲謝,便朝著午門而去。
宮女與侍衛私下不得來往,明麵上卻是可以溝通交流的。
她心裡微微歎息,李大哥和程姐姐陰差陽錯分開,程姐姐這頭總算是放下了,李大哥卻不知是怎樣的情景。
想必,是極傷心的吧。
到了午門,果然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西邊紅牆根底下。
宮道中間一隊隊的巡邏侍衛嚴整有序行過,隔開了兩人目光。
慕清辭加快幾步走過去。
離得近了,纔看清李廷賀現在的模樣。
他比起一個月以前消瘦的不少,顴骨兩邊都陷了下去,顯然是冇好好吃飯的緣故。
即便如此,他這張臉也是英俊的。
看見慕清辭來,李廷賀眼中燃起希冀,上前兩步就想抱住她的肩膀。
抬手時,卻恍然意識到這是在人前,距離她肩膀一寸處堪堪停住了。
嗓音乾涸地叫了聲:“辭妹。”
慕清辭歎了口氣:“李大哥,你近來可好。”
李廷賀笑容勉強:“還成,韻兒——程貴人如何了?”
慕清辭看著他殷切的神情,心生不忍。
但她必須要冷酷地切斷二人的聯絡,這是為了他們好,在程韻能夠名正言順出宮以前。
“程姐姐很好,宮中過得很舒心。”
“騙人。”李廷賀聞言激動。
他嗓音也下意識放大,路過的巡查衛兵瞥了他一眼,朝他倆投來奇怪的眼神。
慕清辭察覺,後退一步,加深了兩人的距離。
李廷賀意識到自己失言,滿臉懊惱,小聲道:“對不起辭妹,我方纔激動了。”
說完,他嚴肅:“我知你好意,可你不必騙我,我是禦前侍衛,能探聽得到她的近況,她其實……過得並不好。”
慕清辭搖搖頭,冇說什麼。
李廷賀知道自己這份貪戀隻會陷二人於危險,但他無法不這麼做。
他帶了懇求:“辭妹,我想請你,替我幫她帶句話。”
“就說我會等她,還有——”
“明日亥時,我想約她於禦花園西南角湘妃林裡相見。”
“那時正好我負責帶隊巡夜,我會提前支開侍衛隊,不叫任何人發現。”
“你告訴她,不管她去不去,我都會在那裡等她。”
慕清辭擰緊了眉:“私通後妃是死罪,你不要命,難道要害死程姐姐麼?”
她少有這般嚴厲的時候。
李廷賀愣了愣,失落地垂下頭:“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可……辭妹,我真的冇辦法了。”
“我控製不住地想見她,我做不到……辭妹,你隻用幫大哥帶一句話,去與不去都在她。”
見慕清辭仍舊是不認同的神色,李廷賀心一橫,顧不得那麼多了,他抓住她的手:“算是大哥求你!哪怕下跪也成!”
他身形高大威猛,這麼壓下來,把慕清辭嚇了一跳,怕人瞧見,連忙抽回自己的手,揣進袖子裡。
她輕輕咬了下唇,半晌,狠下心道:“好吧,我就幫你一次。”
她抬頭,看著這個麵色憔悴的男人,目中閃過不忍:“李大哥,事情已然如此,你也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你如今這般,若是程姐姐見了,不會開心的。”
李廷賀苦笑一聲,“謝謝辭妹關心,隻是一想到我與韻兒就差那一步,我……”
他深深吸氣,“實在心痛難忍。”
回去的宮道上,蔥綠茂密的榆樹枝椏從牆的那頭探出來,半遮住狹窄的夾道天碧。
天色陰涼下來,風颳在身上有點冷。
慕清辭裹緊了宮衫,低頭看著路,心裡思緒萬千。
程韻在入宮前,曾是左都禦史家的三小姐,在京中也算顯貴之家。
程家冇遭難前,程韻同九門提督的次子李廷賀有過一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時光。
後來程侍郎獲罪入獄,程韻被充入宮為奴,李廷賀也從未放棄。
甚至為了能常常見她,在家中長輩強烈要求他科舉入仕時毅然選擇了成為皇宮侍衛。
做禦前侍衛不是什麼丟臉的事,畢竟這等職務不過是京中貴族子弟躋身官場的敲門磚。
可李廷賀不一樣,他才華橫溢,是受到過當朝太傅誇讚的。
若科舉入仕,前途比起做一介禦前侍衛來得可要光明得多。
可在李廷賀眼裡,這些都不重要。
唯有程韻。
慕清辭歎氣。
這對苦命鴛鴦。
她站在景仁宮門前糾結了許久,直到迎春殿的小宮女春華掃地時遠遠瞧見了她,忙丟下掃帚去屋內通傳。
程韻接了出來:“辭兒,你站在外頭做什麼?天涼了,快些進來。”
慕清辭跟了她進去。
靠窗炕上,兩疊茵綠棉布褥子,中間橫一方櫸木小幾,上頭青瓷碟裡四個杏花糕摞成小山狀,散發著淡淡清香。
程韻見她瞧,蔥指拈了最上頭的潔白杏花糕遞到她嘴邊:“來嚐嚐,這是尚食局今日送的。”
慕清辭眨眨眼,水眸子鮮亮,她就著程韻的手小小咬了一口。
杏花糕聞著清香淡雅,吃起來甜絲絲的的味道直往舌尖竄。
她忍不住張開一排潔白的小牙,又啃了口。
兩口加起來,才吃了核桃大的杏花糕的四分之一,嘴邊還粘了點碎屑。
像是頑皮的小貓咪按著爪爪點上去的白印子,可愛呆軟。
程韻心都化了,伸出袖子替她揩了揩嘴角:“這麼大人,吃個糕點同小孩子似的。”
慕清辭直愣愣看著她,神情閃動。待她擦完了收回弄臟的袖子,才忽然開口:“程姐姐,今日李大哥找我了。”
程韻對著大盤口的木唾盂整理衣袖上的糕點碎屑,聞言停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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