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中午時分，向文趕回了虎山。這個時候，虎山一帶的積雪基本溶化，看來家鄉的氣溫要比富家寨高出不少。

向文直奔二姑媽家。到了二姑媽家門口後，見四處冷清清的，他就知道是大姑媽“病重”了。於是，他連忙衝著屋子裡喊了一聲“二姑媽”，而出來迎接她的卻是小表妹桃花。

“大哥哥，我好想你。”

“媽媽呢？”

“她和老爸一大早就趕到大姑姑家去了。”

“大姑媽怎麼了？”

“昨天去世了。”

“什麼？那我也得馬上趕過去。”

“不行啊！農村有個風俗，下午是不準奔喪的。”

向文一怔。他估計桃花是聽爸媽說的。這的確是不成文的規矩。於是，向文便與桃花一道進了屋，在火塘邊坐了下來。

“大哥哥，你還冇吃午飯吧？”

“我不餓。”

“那不行！我去炒碗油鹽飯給你吃。”

向文點了點頭。

吃飯時，桃花歪著腦袋對他說：“大哥哥，你那天剛走一會兒，楊柳姐姐就來找你了。”

“冇說什麼吧？”向文道。

“她說是順路來看你的。但我發現她流淚了。她是你媳婦嗎？”桃花歪著腦袋看著他。

“小孩子彆瞎說。”向文瞪了她一眼。

桃花立馬不再作聲了。等向文吃完飯後，她說：“大哥哥，我已經替你把屋子收拾乾淨了，你隻管回家休息。晚上還是到我家來吃飯，免得一人在家瞄鍋底，我爸爸晚上要趕回來的。”

向文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向文回家走進臥室後，發現條桌上的草稿紙不見了。他估計是被桃花當垃圾掃出了門，也就冇去多想。他從衣櫃裡拿出被子，鋪在床上倒頭便睡。

第二天一大早，向文和二姑父、桃花一道趕到了大姑媽家。大姑媽和二姑媽一樣，都是向文的親人和恩人。特彆是在向文讀高中的那兩年時間裡，大姑媽給了他無微不至的關懷。

那個時候，向文正在長身體，每餐都填不飽肚子。為此，大姑媽要他每個星期天到她家去吃頓飽飯，平時要是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也要叫他去吃。

至今，他還不忘在大姑媽家吃的那一大碗糯米糍粑，當時肚子脹得圓鼓鼓的……

向文對大姑媽的離世感到痛心疾首。然而，人死不能複生。他隻能把痛苦埋在心底。他暗暗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生活，力爭活出個人樣來，以慰大姑媽在天之靈。

大姑媽安葬後，向文便扶著二姑媽一道回家。她老人家歎了口氣說：“文兒，你身邊現在就隻剩下我這一個老婆子了。我的身體也好不到哪裡去，我現在就是希望你能早點成家，早點生個胖小子，也不枉你爸爸在世上走一遭。”

向文眼含熱淚不停地勸慰著她老人家：“二姑媽，您的身體還健旺，您能活一百歲！”

就在這個時候，向文已拿定了主意，他不再回富家寨燒窯了，他想留在家中過著從前一樣的生活，邊種田邊寫稿，還可以在二姑媽身邊儘點孝心。

二姑媽不是親孃勝似親孃。媽媽有大伯在身邊照顧，有小珍寄錢用，就不用多操心了。

主意打定後，向文便分彆向四叔和馬叔叔寫了一封簡短的書信，告之了詳情。希望得到四叔的諒解，也希望得到馬叔叔全家人的諒解，同時祝願桂枝妹早日找到一個好婆家，日後一定登門拜謝……

向文到郵電所把書信投進郵筒後，本想順便去看望葉書記，考慮到年終機關單位工作忙，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最後又漫不經心地回到了虎山。

向文剛到家門口，就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楊柳來了！

“向老師，聽說你回來兩三天了，咋不告訴我一聲呀？”楊柳似乎有點生氣。

“楊柳，真對不起！實在抽不開身。快進屋坐吧！”向文說。

楊柳點了點頭，跟在向文身後進了門。

“聽說你哭鼻子啦？”向文說。

“誰叫你偷偷地跑了啊！我那天從你家回去後，臉都凍腫了。”楊柳衝著他就是一拳頭，向文站著並冇有躲閃，她的拳頭便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肩頭。

“中午你幫我做飯行吧？我實在是走累了，不想動。”向文重重地坐了下來。

“除非有獎賞。”楊柳故意撅起了小嘴。

“你是我的學生，我就多教你認識幾個字。”向文半開玩笑地說。

“那也行！多認識一些字，往後我就可以幫你譽寫稿子了。”楊柳居然滿口答應了。

“哥嫂還冇回家吧？”向文說。

“估計快了，馬上就要過年。”楊柳邊係抹衣邊道。

“楊柳，你還是用點心思，做做哥嫂的思想工作，最好把嫂子留在家照顧媽媽，讓你陪哥哥出去找點事做，開闊一下視野。一個大姑娘，彆一年到頭守在媽媽身邊，當心找不到男朋友啊！”向文說。

“向老師，你還真會替我著想哩！”楊柳笑了笑，一邊洗鍋抹灶一邊道，“其實，你的話我早就聽進去了。我打算開年後就出去闖闖，不管哥嫂同不同意。不過……我暫時還不想找男朋友。”

“你自己好好把握就行。”向文衝著她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和霍師傅教的這幾十個學生，如今到哪裡混都吃不了虧、上不了當。

午飯很快就做好了。二人正準備端菜盛飯，突然門外有人喊道：“向文，快出來幫個忙。”

向文聽出是葉梅的聲音，本來想說是“梅姐來了”，當意識到楊柳也在這裡，便改口道：“葉書記來了！”隨後連忙跑出門迎接。楊柳也立馬跟在了他的身後。

葉梅從自行車架上卸下一個尼龍袋子，氣喘籲籲地說：“我昨天就聽說，你大姑媽去世後，你就趕回了家。今天鄉政府分了幾條魚，我特地抽空給你送來，留著過年。”

“葉書記，你還是帶回自家過年吧！”向文似乎有點難為情。

“我家承包了一口魚塘，年年有魚。”葉梅爽朗地笑了。

“向老師，既然葉書記親自送來了，你就收下吧！”楊柳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這是讀掃盲班的學生楊柳。她是剛來向我借書看的。”向文連忙向葉梅介紹了楊柳，但並冇有完全講真話。他是怕引起葉書記亂猜疑。

葉梅很友好地與楊柳打了個招呼。

向文連忙將尼龍袋子提進了屋。他估計葉書記還冇吃午飯，便很禮貌地對她說：“葉書記，你先洗手，再一起吃飯。”說罷，從灶上的熱水罈子裡舀了兩瓢熱水倒在臉盆裡。

葉梅冇有作聲，隻顧一個勁地用毛巾搓著手。看葉書記這表情，向文就知道她不可能單單是送幾條魚給他，應該還有什麼事情要找他談，見有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在這裡，所以她不好意思開口。

這當兒，楊柳很麻利地將飯菜端到了廚房的小餐桌上。稍許，三人同時在小餐桌邊坐了下來。

葉梅認真地看了看楊柳，微笑地道：“楊柳，你長得好漂亮呀！”

楊柳一聽，臉紅破了。

向文連忙插嘴道：“開始吃飯吧！”

三人又不約而同地端起了碗筷。

葉梅又自言自語地道：“女孩子喜歡看書好哇！多學點知識，將來好教育小孩子。”

向文和楊柳一聽，都忍不住“撲哧”一笑，還差點將嘴裡的飯菜噴到了餐桌上。

“葉書記，你今天辛苦了，多吃點。”向文抿了抿嘴，趕緊伸手將一盤子辣椒炒雞蛋推到了葉梅的跟前。

葉梅見向文從見麵到現在一直叫她“葉書記”，心裡感到很不舒暢，她估計是與楊柳在場有關，說明這個楊柳與向文有著不一般的關係……

想到此，葉梅不再迴避楊柳了，她一本正經地說：“向文，我剛剛得到了一個好訊息，明年開春後，縣裡要招聘一批行政乾部，你在家要繼續用心複習功課。具體事宜待我打聽清楚後再告訴你。”

“真的嗎？有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得把握。”向文一聽激動了，他也明白了葉梅今天專程前來的真正目的。

這時，葉梅又笑眯眯地說：“楊柳，既然你是向文的學生，又住在一個村子，那就有勞你往後幫向老師搞好後勤服務，好讓向老師在家安心複習功課……”

憑女孩子的知覺，楊柳覺得葉書記說的不是真心話，於是她便站起身來，很友好地說：“葉書記，我在向老師的指導下讀了三個月的書，還跟著霍師傅學了幾套拳術，我當然知道感恩。不過，我開年後就要外出打工，恐怕想幫忙也幫不成了。往後還是有勞葉書記多關心關心我們的向老師……”

“啊……”葉梅頓了一下，也站起身來，衝著她點了點頭，“我看你很能乾的，到外麵去闖闖也好，爭取成為第二個桃花。”

楊柳出門了，葉梅也跟身出了門。向文很知趣地跟在了她倆身後。楊柳與葉梅和向文很友好地打過招呼後，就徑直回家了。

楊柳這次與向文分彆後，自此再也冇有與向文見過麵。據說，她開年後就隨哥哥到南方打工，後來也像小珍一樣，找了一個外地很有錢的男朋友。

當然，這是向文後來才知道的事兒。他也為之感到高興。

葉梅推著自行車也準備回鄉政府了。向文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他一直把她送上了桂河堤。見周圍冇人，他這纔開口輕聲地道：“梅姐，謝謝你的關心！我收到你的電報了。”

“向文，你做賊心虛！你不會是在和楊柳談戀愛吧？你想搞師生戀？”葉梅停下自行車後，立馬掉轉了話題。

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向文就知道葉梅要提這事兒，心裡也早就有了準備。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梅姐，你放心，我早就記住你的話了，我不會現在談戀愛的。更何況，也冇哪個女孩子看得起我……”

“不會吧？”葉梅撲哧一笑，“我看這個楊柳就對你很有意思！”

“梅姐，你真會開玩笑。她年齡還小，根本不懂什麼叫戀愛。即使她有那個意思，我也冇那個意思……”向文紅著臉，居然語無倫次了。

“彆這麼緊張嘛！我隻不過隨便問問而已。其實，你也到了談女朋友的年齡，遇上合適的，當然可以談。”葉梅一聽樂開了，隨後又補充道，“向文，等弟妹倆回家後，你還是多抽空到鄉政府去玩玩吧！你的老同學天天在嘮叨著你，還說想與你在酒桌上比個高低哩！”

“行！”見葉梅笑了，向文也跟著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