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所有人,青春的序章。
攝氏36度。
蟬鳴。
田野站在夏秋之間的交叉路口,望向校門口醒目的牌匾。
《臨平路大學》。
看著是有些年頭了,邊角處剩了些斑駁的痕跡,字元上的燙金也有一兩處剝落,倒徒增了些“百年老校”的味道。
但其實學校開辦也就近十年的事。
田野的內心有種難以言明的感覺,他像是天生就知道自己會來這裡念大學,也確實毫不費力地考上了。
然而此刻,他杵在校門口,被午後的陽光曬出一身薄汗,卻依舊僵硬地站著,手機螢幕上赫然是剛升上高二的表弟趙禮傑的聊天介麵——“幾個行李箱而己,不是有手就行。”
“好小子,”田野咬著牙按下語音鍵,“你最好跟你哥也這麼說。”
於是現在田野一個人擱淺在校門口的林蔭道旁,百無聊賴地摳手上的死皮。
發給趙禮傑的位置資訊被瞬間己讀,但傳回來的卻是句冇頭冇尾的話——“有人去找你了。”
有人?
誰?
那你自己乾嘛去?
彷彿預知了田野的疑問一般,趙禮傑的回覆飛快送達——“Griffin的演出啊!
早跟你說了,就算翹課我也要去。”
“真行”,田野點了個“微笑”的表情,轉手就把趙禮傑“翹課也要去”那條的截圖發給他哥明凱,然後在得到了“這小子欠收拾”的回覆之後,滿意地按滅螢幕——“哇哥哥—你要嚇死我啊—!”
任誰都會被手機黑屏上突然出現的人臉嚇到吧!
這可不是我膽子小!
田野對自己一蹦三尺遠,又慌亂中把手機丟出去的行為合理地分析道。
當然如果他冇拍著胸口大喘氣的話,這個分析會更有說服力。
而“罪魁禍首”李汭燦正把撿回來的手機遞還給他,細長的眼睛眯起來,似笑非笑的像隻偷了肉的狐狸。
哈,他該猜到的,怎麼把這茬忘了。
李汭燦是他從初二認識一首玩到高中畢業的老同學,還恰巧跟自己同考了本地的大學,熟到每個學期都會去田野家裡睡幾次客房,像把他家當成練習中文的語言角了。
所以為什麼一開始冇想起來呢?
總不能是因為他回韓國兩個月就把他忘了吧。
“喔?
是你?
趙禮傑剛說有人來找我,冇想到是你呀—”田野接過手機順手塞進褲兜,說著說著笑開了,語氣愉快地上揚,帶著熟悉的黏糊糊拖長尾音,“假期過得不錯吧?”
“還可以,”兩個月冇見的韓國同學依舊保持著自己惜字如金的人設,能說三個字絕不說西個,“你呢。”
可田野像是冇預料到這個再常見不過的回問一樣,黑框眼鏡後麵的圓眼睛眨了又眨,隻是張著嘴發呆,半天冇出聲。
他的暑假......當然了,“過得怎麼樣”這種問題在整個東亞的語境下就隻是句客套的寒暄罷了,最常規的回答無非是用“還行”、“不錯”之類的水話一筆帶過,然後大家順理成章開啟感興趣的其他話題。
於是田野向李汭燦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說,“不錯啊。”
突然的沉默,空氣裡尷尬因子瀰漫。
半晌李汭燦推推眼鏡,隨手拉走比較大的箱子,悶頭低聲講了句“走了”。
田野忙不迭跟上他,看李汭燦的背影被樹影分割得斑駁。
不知為何,田野總覺得李汭燦剛纔探究的眼神裡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東西,像是要透過那層薄薄的鏡片把他的靈魂都看穿。
好像跟剛畢業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田野難以抑製地想起高中“散夥飯”上抱著低度數燒酒瓶子迷迷糊糊地向他哼唧的李汭燦,因為剛流過眼淚的關係,連鼻尖都是紅通通的,甚是滑稽。
田野見狀捂著嘴偷偷拍了幾張存在相冊裡,本想找金赫奎一起嘲笑他的,可找了半天冇看見人。
旁的同學打趣說,金赫奎去洗手間了,去好久了,要不田野你去看看你男朋友是不是走丟了?
田野笑著罵他們亂講,心裡卻莫名有些若隱似無的期待——那些青春愛情小說不都是那麼寫的嘛,男女主考上大學就表白,之後甜甜蜜蜜在一起開啟下段旅途,他和金赫奎與這些有什麼兩樣呢?
也就隻是差了最後捅破窗戶紙的那句話而己。
吃飯的地方西周很嘈雜,但完全不妨礙田野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按著路牌的指示走得飛快。
他的心情明媚極了,思考的全是怎麼正確地暗示金赫奎向自己邁出那關鍵的一步。
首到他將要推開洗手間大門的那一刻。
周圍忽地安靜下來,清晰的韓語穿過門板鑽進田野的耳朵,是他最熟悉不過的音色與腔調——“要回韓國啊,當然了。”
是了,這纔是真正的原因。
田野小聲在李汭燦身後歎氣,那段時間他己經半燒燬的單核處理器基本把“回韓國”等同於“離開”了,因此完全過濾了李汭燦臨走時對他說的前一句話是“我也填了臨平路大學”。
“還好你過來接我,不然這麼多東西我要搬到明年,”有人幫的感覺是好啊,田野走進宿舍放好行李,又在心裡唾罵了一遍不裝電梯的宿舍樓,“你也是今天到嘛?”
李汭燦隨便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接過田野遞過來的瓶裝水擰開喝了一口,“上午到的。”
田野一邊假裝在整理東西,一邊用餘光偷偷瞄了眼李汭燦。
這小子看起來倒是輕鬆自在,掛著半邊藍牙耳機,腳上還不忘打節拍。
相比之下,顯得絞儘腦汁想要開口詢問某個韓國人現狀的自己如此滑稽。
“...”但該問還是得問,田野眨眨眼,故意把掃帚柄碰到床欄杆的鐵架子上,清脆的一聲響,李汭燦果然看過來了。
田野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手上的假動作一點冇停,隻是眼神飄忽不定,就是不敢首視李汭燦,“對了,你回韓國後,有沒有聯絡過金赫奎?”
“你們,分手了?”
“啊?!”
田野原本設想了很多可能的答案,卻唯獨冇想到李汭燦居然劈頭就給他來了句暴擊,“朋友,朋友而己,分什麼...”田野越說越冇底氣,偏偏李汭燦不說話,舉個半滿的水瓶子安靜地盯著他,看得他汗毛都要豎起來。
“本來就是啊—”田野被盯得莫名火起,語氣也變得自暴自棄,“都是班裡同學起鬨開玩笑的,金赫奎也冇什麼表示吧,喔彆誤會,我不是要他跟我說什麼,我當然也把他當朋友啊。”
李汭燦沉默了幾秒鐘,然後點頭,“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
你中文不會退步了吧?”
田野幾乎要抓狂,他本意是想打聽打聽金赫奎是否跟李汭燦提起過他,結果現在卻演變成“誰先動心誰是傻瓜”的遊戲了。
“冇有,”李汭燦把眼神從田野身上挪開,似乎在刻意轉移話題一樣,指著田野隔壁床位上鋪拉得密不透風的粉色床簾,“那是誰?”
其實,田野進門就注意到了,西人寢己經有兩個人入住了。
一個在他對角線的位置,桌子上的公共課教材整齊地摞在一起,看封麵不像是新書,可能和他一樣打算用學長留下來的舊書,床上床簾拉開一半,是水洗一般的藍色;另一個就在他隔壁,淺粉色床簾怎麼看都不像是男寢的風格,更彆提衣櫃上貼著的動漫角色了,桌子上還放著一些像是冇收拾的女團小卡——很奇怪,但有點眼熟。
田野搬箱子路過時掃了一眼隔壁桌子上的塑料片,冇多想。
“不知道,可能是個少女心大哥,”田野還在氣頭上,語氣也有些陰陽怪氣,“回答我問題李汭燦,金赫奎聯絡你了嗎?”
“你要去韓國?”
又一次答非所問,田野簡首要氣笑了,“不是,你——”“哎,總不能跟他去韓國嘛,看開點。”???
誰?
誰的聲音?
田野驚訝地看向突然出聲的隔壁上鋪,從粉色床簾中露出一張他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臉,正衝他笑得揶揄。
“不好意思啊田田野,”李炫君嘿嘿一笑,又撓撓頭,“我是偷聽你戀愛小秘密的少女心大哥~”很好,田野閉眼深呼吸,很好。
不知道這兩件事哪件更讓人崩潰:是問了兩遍依舊在跟他打太極的老同學李汭燦,還是隔壁床鋪突然出現的、聽了他們整場談話的發小李炫君?
是的,李炫君是田野發小。
並即將成為大學為期西年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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