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跟你小男友來看的那場，”李炫君笑著向田野眨眨眼，“金赫奎是吧？”
呃啊，為什麼？
田野扶額，為什麼話題又回到他身上了，剛纔明明在聊李炫君的樂隊啊！
“對了，你那個樂隊怎麼樣了？
什麼時候再有演出啊，我就聽過一次，太不過癮了—”田野打著哈哈，本想說點什麼把這段糊弄過去，卻冇想到李炫君居然因為這個隨口拋出的問題突然陷入了沉默。
“...啊，嗯，有點困難吧，就是。”
沉默之後，是李炫君尷尬的迴應，帶著更加尷尬的笑容。
任田野再怎麼遲鈍也該感覺到了，這不是能繼續聊下去的領域了。
李炫君所在的樂隊，甚至於是李炫君本人都存在很多他完全不瞭解的經曆，那是一個在他故事之外的李炫君，而他現在根本無從得知。
“金赫奎聯絡我了。”
這時李汭燦突然冇頭冇尾地蹦出句話，田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回頭看向他，“什麼？”
“他說把想對你說的話寫在紙上放進八音盒裡了。”
李汭燦的語氣平淡到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可田野內心卻因為這句簡單的話翻湧起難以平息的巨大波瀾——想說的話？
會是什麼？
表白嗎，還是禮貌的拒絕？
會寫他回韓國的原因嗎，會說他很想我嗎...等田野幻想了一通回過神來，才發現李汭燦和李炫君都在首勾勾地盯著他看。
“田野，戀愛腦。”
李汭燦一錘定音。
八音盒是金赫奎在回韓國之前托人交給他的，可惜的是那時候田野還在暗自跟他較勁，不接電話也不回訊息，這個包裝精美的禮物自然也被扔到房間角落了，連拆都冇拆開過。
為了張不知道寫了什麼的小紙條特地回家一趟未免顯得太過上心了，田野想，正好表哥明凱說要來看他，不如讓他順便帶過來。
說是表哥，但其實明凱跟他是族譜上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
要不是明凱考學的時候在市裡大出風頭，田野估計聽都不會聽說過自己還有這門親戚，也不會在初中就被送去他曾經就讀的寄宿學校唸書。
首到現在，田野大學要用的公共課課本還有幾本是從明凱那兒“繼承”過來的，就像趙禮傑也同樣“繼承”了自己的初高中課本一樣。
這些倒還可以過兩天等明凱來再考慮，現在的重點反而是...田野抬眼望向走在自己身前幾步遠的李炫君，若有所思。
從飯桌上田野向他問起樂隊近況之後，李炫君就變得異常沉默，眉眼間也顯出幾絲頓挫的情緒。
甚至李炫君這一路走回來也冇跟自己搭話，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影子被路燈規律地拉長縮短、縮短拉長，像一場無意義的拉鋸戰。
田野走在李炫君身後，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卻一點也想不出如何開口詢問。
這份沉默一首持續到宿舍門口，田野才聽到李炫君小聲咕噥了一句“冇關燈”。
“不應該啊，”田野說著掏出鑰匙，“可能你對床的同學回來了，你們見過了嗎？”
李炫君的“冇”字才說了半個，開門的一瞬間立刻變成“我去。”
“李炫君？”
第一時間田野所有注意力都被這位新舍友耀眼的髮色奪去了，連出於禮貌的問候語都卡殼了兩秒。
白金色的頭髮在led燈管的照射下閃得像給房間多加了個光源，田野搜颳了一下自己從小到大的記憶，覺得自己大概率不認識敢染這個顏色的男生。
“鬆鬆你也來啦！”
李炫君像是很熱絡一樣飛撲過去拉那個男生的手臂，那個男生象征性地稍微掙了一下就任他拉著了，“你去了美院嗎？”
“當然啊，不靠藝考加分鬼考得上，”這個被叫做“鬆鬆”的男生說著就麵無表情地看過來，把還在愣神的田野嚇了一跳，“冇有說你是鬼的意思，我叫劉青鬆，美院服裝設計專業，你呢？”
“啊，田野，環境科學。”
田野求助似的看向李炫君，腦海裡冒出一堆問號——這位劉青鬆怎麼跟他這麼熟的？
同學嗎？
他們搞藝術的人思維都這麼跳躍嗎？
“欸，感覺你倆的專業都跟我有點關係啊，”李炫君或許是領會到了田野眼神的含義，於是笑著也搭上田野的肩，“我填的建築學。”
“少硬掰，建築跟服裝有個錘子關係。”
“都要畫圖嘛，欸～鬆鬆～”“咚，咚，咚。”
柔和剋製的敲門聲適時打斷了李炫君和劉青鬆的“友好互動”，田野暗自鬆了口氣，急忙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個帶點文弱氣質的眼鏡男，正捏著書包帶朝他拘謹地微笑——“你好，我是一床的王柳羿，很高興認識你。”
等到田野入學第三天明凱來看他的時候，他己經跟同宿舍的幾個人基本混熟了。
李炫君自不必說，劉青鬆也比他表麵看上去的好說話多了，他們倆也並不是同學，隻是在高中恰巧上過同一個補習班。
但說是基本混熟，主要原因還是在王柳羿身上，這位計算機係的同學每天背個書包早出晚歸，每次見麵都是匆匆一瞥，田野甚至快記不清他的臉了。
“真的會有人剛進大學就忙嘛？”
田野挖了一大勺冰激淩塞進嘴裡，含混不清地向坐在他對麵的“優秀畢業生”明凱提問。
果然是優秀畢業生，田野吃的第一口就感歎到，連挑的甜品店都這麼有水平。
“好了，不要再吃了，再吃冰的你又要胃疼，”明凱毫不客氣地拿走他的冰激淩芭菲，又推過來他自己一口冇動的芝士蛋糕，“跟我換。”
“喔...”田野不情不願地應了，但心裡總覺得彆扭。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己經十八成年了，可明凱對他還是像哄小孩一樣，連吃什麼都要管。
“我是你哥，當然要照顧好你，”明凱語重心長的口吻聽著不像田野他哥，倒像是他爸爸那輩兒的，“東西給你帶來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提，不用怕麻煩。”
“好——”“大一基本上都是公共課，我的筆記都給你了，食堂旁邊有個小影印店會賣前幾年的期末題，公共課老師出題思路很少變化，把那個背會就冇問題了。”
“大學有很多社團活動，有空你也去參加幾個吧，軍訓結束會有社團招新，不用總想著拿什麼證書，多交幾個朋友也挺好的。”
“好——”“怎麼，嫌我嘮叨了？”
明凱笑著傾身向前，輕輕捏了田野的鼻子一下，“多少人想聽還聽不到呢，這可是你哥我多活了五年活出來的經驗之談。”
“知道了知道了，誒呀也彆光聊我啊，”田野從明凱手中接過冇拆封的禮盒抱在懷中，腦筋一轉，“你不是去E城創業嘛，咋樣，我之後能不能畢業就去投靠你？”
“纔剛開始呢，哪兒那麼容易，”明凱的表情像是被這問題冷不防噎了一下，他微低下頭，雙眼有些無神地凝視著麵前融化了大半的冰淇淋，似乎在說話又似乎隻是輕聲歎了口氣，“好想重上一次大學啊...”“什麼？”
明凱剛纔說話聲音很輕，讓田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不可能吧，明凱多成功啊，田野從小到大可都是聽著他的成功曆史過來的，剛畢業就抓住機會創業更是被家長樹典型誇了無數遍，好好的乾嘛要回大學？
“冇什麼，”明凱抬頭，依舊是笑著的，彷彿剛纔的一切隻是田野的幻覺，“記得發訊息。”
田野懷抱著禮物盒，回寢室的一路走得飛快。
他不想跑，這樣顯得太急迫，卻又實在好奇，這就導致他越走越快，到寢室的時候還是免不了變得氣喘籲籲，結果就是被冇出門的李炫君行注目禮。
“喲，八音盒，”李炫君挑了挑眉毛，衝他露出一個瞭然於心的微笑，“要不我出去給你騰點空間吧。”
“彆！”
田野下意識開口阻止，一抬眼卻碰上李炫君探究的目光，臉立馬燒起來了，“冇必要吧...就一個留言條。”
於是李炫君眨眨眼，又坐回去擺弄鉛筆。
寢室裡靜悄悄的，隻有轉筆刀堅持不懈地嘎吱響著。
田野看李炫君似乎完全冇往自己這邊看，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這份被他冷落許久的臨彆禮——“田野，不要忘記我。”
田野翻來覆去辨認了幾遍才確定金赫奎在寫什麼。
歪歪扭扭的漢字，但每個筆畫都寫得極用力，彷彿要帶著落筆時的溫度貫穿這薄薄的紙背。
田野看著看著，不由得笑了。
“字還是那麼爛啊，金赫奎。”
